談華鈺漂亮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但又不好直說,只能晦地說道:“我剛剛明明聽見封大人的聲音了。”
封介不急不忙地回道:“我在和常大人聊天呢?怎麼了?”
談華鈺看他繞來繞去半天,就是對重點避而不談, 有些氣餒地向常意。
常意解圍道:“在說別的,封大人說笑罷了。”
談華鈺瞪了他一眼,恭敬退到常意后半步。
封介咂咂, 頗覺得沒意思。
談華鈺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遇什麼事居然還像個小孩似的,讓常意給他做主。
總之沈厭這閻王不在, 封介膽子大起來,攛掇道:“談大人剛剛問在下,是想知道什麼?”
談華鈺這回學聰明了, 不接他招,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反問道:“我剛剛問什麼了嗎?”
封介響亮地嘖了一聲:“有個農夫啊, 自己丟了斧頭, 便整天疑神疑鬼的,看誰都像是了他的斧頭。他看到鄰居家有把斧頭, 便覺得是自己丟的那把,終于有一天忍不住跑到鄰居家把那把斧頭搶了回來, 才發現都只是他的幻想,那斧頭本就是鄰居家的,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有的人怕是做賊心虛, 看誰的斧子都像是自己的。”
封介第一次在怪氣這方面勝過談華鈺, 看著談華鈺敢怒不敢言的神, 可謂是一時間神清氣爽。
今日上朝,常意穿的不是平時的羅,談華鈺即使看不懂子服的款式, 也能看得出來常意今日這件服的正式,梳的頭型也不似往常那邊隨意松散。只見梳著高寰髻,頭頂斜著一支玲瓏點翠鑲珠的銀簪子。
談華鈺沒見穿過這樣濃重的服。上的子顯然是工匠據的品階定做的子,一襲朱的如意緞繡,紗中有蟒繡浮,朱紅的襯得人愈發蒼白羸弱,卻有種與平時不同的莊嚴。許是怕寒,外面還披了一襲象牙白的金掐花對襟外裳,凜然中多了幾分雅致。
都說十娘子被皇帝忌憚,但這行頭,若無皇帝允許,是不可能被穿出來的。
因為沒見過,談華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也只能看幾眼,因為下一秒,他的視線就被人擋住了。
白發翩然掠過,男子的完全遮擋住了常意,連角都沒出來。沈厭走在常意邊,甚至未曾回頭看他們一眼。
以沈厭的份,只有他們問好的份,手里握著兵權的大將軍無需低頭遷就任何人,況且沈厭本就是這樣不近人的格,若非如此,民間也傳不出他是天兵鬼將這樣離譜的謠言,他們早已習慣。
和常意還能說上幾句,和沈厭就沒什麼話說了。
封介和談華鈺默契地拱手行禮,在沈厭微微頷首下往后退了些。
常意微微側臉,看見沈厭抿著,雖然表沒什麼變化,但眼里頗有些不快的樣子。
“大早上的,誰惹你了?”常意詫異。
“無事。”沈厭,一句話帶過去,垂在一旁的手過常意的指尖,好似不經意地想他。
常意想起他在書房放肆的模樣,看不得他現在裝乖,似笑非笑地躲開了。
沈厭與位相當,穿的都是朱紅的服,沈厭穿朱服倒是意氣風發,一襲朱紅勁裝,白玉背云,走在一起好似大喜的新婚夫婦,看上去倒有些般配了。
談華鈺看著自己上紫的服,頓覺眼睛燒得慌。
“他們倆何時關系這樣好了。”后面有員小聲嘀咕。
他們之中也有還未統一時就跟著皇帝的老人,沈厭和常意幾乎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那水火不容的關系做不了假。
如今看他們倆和和睦睦地走在一起,仿佛做夢一般,反倒顯得周圍怪異起來。
封介呵呵地笑著:“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應當比你們想象中要好。”
若說常意回來之前,朝廷上還有人頗為不滿意。站在這里后,那些人也熄火沒了聲音,若非有必要,他們沒必要得罪這樣的人。
聰明的人看到常意這一的服,便意識到之前皇帝收權,常意退,不過都是做給他們這些外人看的表象罷了。
常意這一手轉移視線玩得確實爐火純青,明明從未退出過權力中心,卻讓人以為已經權居幕后。
最重要的是,是個人。
這樣的權力放在任何一個男人手中都不突兀,唯獨放在手里,就顯眼了起來。
是一個信號。
是榮朝創立短短不到幾年的制度里品級最高的,也是榮朝眾多文員里品級最高的一個,這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意味著今后,會有更多的子來瓜分,自古以來便是男人所有的朝廷大權。
下了朝,常意被皇帝慣例留下。
皇帝抬頭看了一眼,說道:“你和沈厭怎麼回事?”
常意沒想到皇帝一開口便問這個,愣怔了一下。
自小想得多,之前和沈厭不好,是兩人都懷了各自的心事,不愿坦陳、別別扭扭的,逐漸就不知道如何和對方相,互相對付起來。
但這其中未嘗沒有點順水推舟的意思。越長大些,他和沈厭接到的權力便越大,對于皇帝來說,他們倆不和帶來的好,遠比和睦相的稚誼帶來的好大。
一個又冷又不會說話,一個有心順勢而為地遠離,和沈厭還能在這詭異的平衡中相七年,也算是不容易。
但那日以后,已經釋然,沈厭無論記不記得,都無所謂。長堰村的那個年、的小怪,無論是什麼模樣,都是沈厭,他這個人從未變過。
皇帝了解常意是什麼樣的孩子。
心里有了主意,十匹馬也拉不回來,也沒打算遮遮掩掩。
“我們……算是和好了吧。”
皇帝挑了挑眉,又驟然松開,欣地笑起來:“這麼多年了,可真不容易。是不是?沈厭這孩子,半點不知道收斂,到哪都要跟著,生怕別人看不出來端倪,朕新婚那會兒也沒他能粘人。”
他們倆什麼況,皇帝這個過來人一看便知。
常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道:“皇上,太子殿下呢?”
“他去看他母后了。”皇帝的語氣頓了頓,有些低落:“靈兒已經睡了一周了,至今未醒。”
皇帝雖然沒說,但常意知道,他是在怕唐靈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唐靈醒不過來,但是還要在孩子面前,做出一副有竹的樣子。
常意心沉下來,問道:“太醫怎麼說?”
沈閔鈺了下鼻梁,有些疲倦地說道:“還是老樣子,撞到礁石的那塊地方,淤不通,神智則不清。即使這次醒了,有那塊淤在,依然有隨時暈厥的可能。”
常意的指尖幾乎陷進里,掐了幾下手心:“果真一點辦法沒有了嗎?”
“我留你正是因為此事。”皇帝了下顎,對直言:“長留醫仙陳路平,你可聽過,他是氣病的大家。”
“我聽過。”常意讀的啟蒙醫書,便有這位長留醫仙的著作,語調提高了些:“他不是居已久了麼……他的線索。”
“前日里,長留縣縣令上報,說陳路平在當地道館里義診,分文不收,朕派人去請,他只說了兩個要求。”皇帝說道:“一是來請他的人,必須是病人邊的親人;二是來請他的人,必須是真正關心病人病之人。”
陳路平行醫一輩子,什麼人沒見過,他也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皇帝的侍衛也嚇不到他。
這兩個條件,對于其他病人和其親人來說可以忽略不計,但對皇帝來說,幾乎算是刁難了。
皇帝無法,只能讓侍衛們打道回府,畢竟他是求人看病,不是和人結仇,總不能把他綁來京城。
常意沒有任何一點猶豫地說道:“我去。”
“朕也有這個打算。”皇帝敲了敲桌子,面容沉肅:“但你要去的話,便要去長留縣,你的吃得消嗎?”
“臣的還沒有那般弱不風。”常意為了讓他放心,故意回道。
皇帝細細地觀察了一番蒼白的臉,實在是這朱紅的子襯人更加羸弱。
他想起以前,常意的似乎還沒有這般病弱,雖然因為先天不足、憂思過甚而有些瘦弱易病,但大和常人還是沒什麼區別的。
是那晚,在冬日里跳下護城河,在冷冽河水里蹚了幾個時辰,救回了滿臉是的唐靈。一回來就發熱到神智不清,大病了幾個日夜,從此便不能再涼吹風,可決口不提這事,只說自己從小就羸弱。
皇帝蹙眉頭:“朕對不起你和靈兒。”
常意側目:“皇上,人若是已經盡了力,便沒什麼對不起的,都是天意罷了。”
即使時倒轉到那時,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跳下護城河。
天意讓活下來,讓遇見了先生和師娘....……堰村遇到了沈厭,得到了短短生命中最彌足珍貴的東西,所以并不怨懟、也不后悔。
燦然笑起來:“想來醫仙定能治好師娘,到時候讓圓子給一個驚喜。”
皇帝也被的話說服了似的,一直繃的面容也放松了下來,染上了點笑意說道:“你去長留縣,便讓沈厭護衛你吧,他能護你周全,有他在我也放心。”
不等常意說話,他已經堵死了后路:“你若是留他一個人在京城,他指不定要把朕煩死。”
他莞爾一笑:“這次回來后,朕便給你們倆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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