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為葉梅前世視角】

「梅梅，你爹娘生了妹妹，就不喜歡你了！」

葉梅都忘了，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自己是幾歲。

一開始，其實沒當回事。

還會氣呼呼地反駁：「才不會！爹娘喜歡我！」

可親戚、鄰居，總喜歡說類似的話。

「小梅，你看你娘，為了清月敢拿刀跟你爺爺拚命，你出生的時候，你娘都沒這樣呢！」

「梅梅，你娘總抱著清月，都不陪你，是不是不喜歡你啊？」

這樣的話聽多了，葉梅也忍不住多想。

看爹娘好像真的更喜歡妹妹。

妹妹哼哼唧唧一下，娘就會趕忙跑過去給妹妹拍背。

明明是妹妹自己從床上爬下來摔了，爹卻會罵沒看好妹妹。

妹妹妹妹……

爹娘總是圍著妹妹轉，那呢？

小小的葉梅覺得，就是因為有了妹妹，爹娘才不管，不喜歡了。

從某天起，葉梅就不喜歡妹妹了。

以往覺得小小的可白糰子，如今只覺得煩。

可白糰子真的很煩，明明都不搭理了，卻還要挨著睡，不讓挨著就哇哇大哭，吵得全家不能睡覺。

這個時候，爹就會罵不懂事：「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天天照顧你二叔，你陪清月一起睡咋了？是你妹妹！」

「我不要妹妹！」

葉梅才不怕爹。

爹只會吼人，也不像二叔，生氣了會打孩子。

最後，葉向紅和葉勇看葉梅真不樂意跟葉清月一起睡，只能讓兩姐妹分開。

「小梅，你跟娘說說，以前那麼喜歡和清月一起，現在咋說不喜歡了？」

葉向紅第二天就找葉梅談這件事。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葉梅正跟爹娘賭氣，哪裏想好好講話？

乾脆道：「再我帶妹妹，我就學隔壁二丫，弟弟妹妹一不聽話就打他們！」

「小梅，打人是不好的，不可以打人！」

向來溫的葉向紅，第一次對葉梅發了脾氣。

小小的葉梅看著娘嚴肅的面龐，只覺得娘不喜歡自己了，「哇」地一聲哭出來，大喊著「我最討厭妹妹了！」，就跑了。

自那以後，葉向紅和葉勇就沒讓葉梅帶葉清月了。

葉梅也和曾經最喜歡的妹妹拉開距離，不管葉清月怎麼黏，都不給好臉。

都是因為妹妹的出生，爹娘才不喜歡了！都是妹妹的錯！

直到葉梅十歲時，才知道自己錯了。

那時，葉清月七歲，葉楓四歲。

因為早產的緣故，葉楓從小弱。

葉梅曾經因為帶妹妹的事，跟家裏人鬧脾氣，揚言要打妹妹。

所以帶弟弟的事，就落到了葉清月上。

「清月，阿楓不好，你上學時，要帶著阿楓一起去，別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辛苦你了，等過年的時候，娘給你買糖。」

葉向紅是這麼對葉清月說的。

「別總想著出去玩，村裏哪個大孩子不帶弟弟妹妹的？都跑出去貪玩，大人乾脆也別做事了！全家一起喝西北風！」

葉勇則是如此警告想出門和同學捉迷藏的葉清月。

葉梅在旁邊看著，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出門去找朋友玩時，忽然發現村裏大部分年長的孩子，都會領著弟弟妹妹。

「要是把弟弟留在家裏，娘就不能專心編竹簍，總要時不時去看他，怕他磕了。」

朋友是這樣對說的：「以前隔壁村有個孩子，就是放在家裏沒人照看，結果吞錢，噎死了，要是活著，大概跟你妹妹一個年紀吧。」

葉梅聽了這話，才恍惚想起，幾年前娘在給哼唧的妹妹拍背時，總會特地看看妹妹的里有沒有東西。

接著想到，在葉楓出生時，曾對說「等你爹娘生了妹妹，就不喜歡你了」的親戚鄰居，似乎也對妹妹說過：「等你爹娘生了弟弟，就不喜歡你了」。

那時，葉清月還哭了。

葉向紅聽說后，直接跟那些親戚鄰居打了起來，才沒人再敢說這些話。

大人總是這樣，毫無顧忌地說一些傷害小孩子的話。

還會因為孩子哭了，就在旁邊哈哈大笑，彷彿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一點也不有趣。

自己那時真的很難過。

害怕爹娘不喜歡自己。

甚至遷怒了妹妹。

葉梅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但承認錯誤是一件很難的事。

更何況，沒給葉清月冷臉看。

現在向妹妹道歉，葉梅總覺得，當姐姐的很沒面子。

傳出去被人笑話了咋辦？

所以，葉梅和葉清月，一直保持著比較尷尬的關係。..

不過葉梅也愧疚，知道因為的不懂事，傷害到了葉清月。

於是在那以後，偶爾也會帶一帶葉楓，讓葉清月有時間出去玩。

就是上說不出什麼好話：「我要跟阿楓玩，你出去！」

等葉清月一臉沮喪地離開，葉梅又會懊惱地打自己一掌。

明明是想讓妹妹能跟朋友一起玩的，可話到邊，為啥總會變個味道？

每次葉梅打臉時，小葉楓都會蹲在旁邊，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看，偶爾會笑。

葉梅就會瞪他：「笑屁笑！」

小葉楓繼續笑：「大姐喜歡二姐，。」

葉梅：「……」

家裏人以為葉梅無緣無故討厭葉清月，也只有經常被葉梅帶著的小葉楓知道，其實大姐喜歡二姐，就是說不出口。

他還知道，二姐也喜歡大姐，每次被大姐冷言冷語的時候，私底下會無意識嘆好多氣。

只是，小葉楓也不明白，他兩個姐姐，為啥會這樣？

等葉清月上了初中，葉梅也從初中畢業，跟著大人一起下地幹活。

葉清月休息時，就會在家熬綠豆水送來。

葉梅敏銳地發現，很多男人，大的小的，總會有意無意跟妹妹搭話，像蒼蠅一樣，趕也趕不走。

和朋友聊起這事時，朋友突然就笑了。

「梅梅，你真的不懂嗎？」

朋友是這麼對說的：「你妹妹長得好看，那些人喜歡唄！」

葉梅覺得這不對：「我也好看啊，咋沒男人往我邊湊？」肯定不是這原因吧？

朋友言又止，最後在葉梅的威下說出實話：「梅梅，你平時一言不合就揍人，哪個男人有膽子往你邊湊啊？你妹妹又不打人，男人當然是挑柿子了！」

葉梅想到葉清月那悶葫蘆的格，平時不跟人吵架，也沒見跟誰打架，難道真是這個原因？

半信半疑。

直到有天早早下工，見到葉清月一臉驚慌失措地跑回家，還哭了。

葉梅下意識就走了過去：「你哭啥？」

除了小時候，葉梅記憶中，葉清月哭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有、有人追我……」

葉清月邊哭邊說道：「姐，我放學回來，有個流氓堵著我，不讓我走，還想拉我去玉米地，我、我害怕……就跑回來了。」

葉梅聽到這話，腦袋「轟」地一聲，想到了那天朋友後來對說的話。

「梅梅，你最好提醒你妹妹，多學學你，潑辣點，不然容易被流氓纏上，聽說縣裏有個姑娘，就是因為遇到這種事，才十幾歲，不得不跟一個三十多的老男人結婚，還天天挨打呢！」

葉梅想到自己白白的妹妹，會嫁給一個滿臉皺紋的老男人，心中湧起恐懼，還有一無名火，當即就罵道：「你怕個屁！不知道打他？你飯白吃了？蠢死了，有你這種妹妹真是丟人！」

把葉清月推開，就往外頭跑。

沿著葉清月回來的路，葉梅逮到了那個在路上罵罵咧咧的流氓。

二話沒說，把人一拳頭砸暈，拖到旁邊小樹林里狠狠打了一頓。

「敢欺負我妹妹是吧？知道流氓罪嗎？是不是想死？啊？！」

葉梅第一次打得兩手都是。

不是的。

流氓頂著滿臉，哭著跑了。

葉梅沒去追，怕把事鬧大了，大家覺得妹妹真跟流氓有啥，著妹妹跟流氓結婚。

在河邊洗了手，葉梅才回家。

路上，一直在想，今天是下工早。

那下工晚的時候，妹妹有沒有遇到這種事，卻沒跟家裏人說呢？

畢竟，妹妹從來沒讓家裏人心過。

有次過年崴了腳，腳踝腫饅頭，子都拉不上去了，才被發現。

問葉清月為啥不說，回答：「爺爺以前說，過年提傷病之類的話太晦氣。」

把葉梅氣了個半死，半夜就去挑糞潑葉老頭屋裏，早上聽到葉老頭罵街的聲音，心裏才舒坦點。

可看到葉清月的饅頭腳踝，葉梅又氣悶。

「別總讓人擔心啊……」

葉梅揍完流氓回家，看到葉清月與家人聊著學校的事，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覺得悶悶的。

妹妹，為什麼不會打人？為什麼不會告狀呢？

葉梅不知道答案，已經很久沒跟葉清月好好聊過天，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能做的，就是每天找理由提前下工，然後去蹲葉清月放學，跟著妹妹。

要是有哪個臭小子，敢在路上攔妹妹，就會找對方「講道理」。

不過，總是提前下工也不好。

沒過一段時間，就有人告葉梅的狀，說磨洋工。

葉勇發火，讓好好乾活。

葉梅不得不聽話，也不想被拉去教育。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葉清月滿頭被人背回來。

聽說是跟葉芳吵架，被葉芳推下田埂摔的。

為此，葉向紅差點砍死了葉芳，菜刀都把葉芳的頭髮剁斷了一半，最後被好幾個人攔下了。

關在柴房裏幾天，因為一直看不到閨，擔心出事，才妥協答應不再鬧事。

那天後，葉梅明正大地早退，接送葉清月上下學。

這事是葉向紅親口提的。

原以為葉梅不會答應，葉梅卻一點猶豫都沒有地點頭了。

「娘就知道，你一直喜歡妹妹。」

葉梅還記得，那天娘臉上欣的笑，還有……

自己莫名低落的心。

在看到娘拿刀要砍死葉芳時，葉梅突然想起來，記憶中娘每次「發瘋」，似乎都是因為妹妹了傷。

每每這時，向來溫的娘，就會失去理智，變得不顧一切。

娘要砍死葉芳的時候，周圍拉架的人，一直在勸：「你要是砍死了小芳，你也得被抓去坐牢，你想想小梅和阿楓，你不能讓他們沒娘吧？」

可是，娘卻一點都沒猶豫。

葉梅看到這一幕後，忽然發現，雖然小時候覺得，爹娘有了妹妹就不喜歡自己這件事，其實是錯誤的認知。

可實際上，比起，娘的確更妹妹，把妹妹放到了所有孩子，甚至所有人前面。

葉梅沒有嫉妒，就是有點羨慕。

沒有誰把放在第一位呢。

不過，葉梅也能理解，娘會更喜歡妹妹的理由。

因為妹妹真的很討人喜歡。

接送葉清月上下學的三年裏，葉梅因為彆扭，總是無法開口，正常跟妹妹講話。

可妹妹卻不會因為太冷淡，對沒好臉，反而總是一副笑臉，跟說著今天在學校里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

開口閉口都是：「姐姐，你聽我說……姐姐、姐姐……」

就算再冷漠的人，在妹妹面前，都會變得溫吧？

葉梅也變得更喜歡這個妹妹了。

三年過去，葉清月初中畢業。

葉家不想浪費錢給讀高中，葉清月卻哭著求家裏人，希讓繼續讀書。

葉梅知道，這個妹妹沒啥喜好，但提起讀書，總會眼睛亮亮的。

看妹妹哭著說要讀書，葉梅也心了，私下去找葉老頭說理：「爺爺，就不能讓清月讀高中嗎？家裏不差那個錢吧？」

「誰說不差了？就差！」

葉老頭本不鬆口。

可第二天就來找了。

「小梅，你希清月能繼續讀書？可家裏真的沒錢了，你想幫忙嗎？」

的「幫忙」，就是讓嫁給一個陌生男人，換彩禮給葉清月讀書。

葉梅哪裏肯？

再喜歡妹妹，也不能連自己的人生都搭進去啊。

葉梅對未來丈夫有別人不知道的期許，並不想隨隨便便嫁人。

「也不強迫你一定要嫁他，就是去見一面，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