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段日子,无论是备嫁妆,还是清点聘礼等,伍先生都十分上心,生怕出一点纰。
苏玉音要在孟县找绣娘,昨日喜酒还没有喝完,他便想办法找人去了,实在是不容易。
今日听到苏玉音将话说开,他反倒轻松了几分,道:“小姐放心,老伍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打理产业却不是难事,只要小姐信任我,我一定好好干!”
他在这一行混了一辈子,临老了,不想名声太难听了。
苏玉音点了点头:“好。”
几人顶着北风,又往前走了一段,苏玉音的脸越来越难看。
泥和着雪水,逐渐染上了的鞋面,这回,不仅仅是脏了,连脚底也开始发凉了。
苏玉音现下十分郁闷,但街道都走了一半了,无论是朝前走,还是往回走,都只会湿得更厉害。
就在苏玉音黑着脸,继续走,突然“哎呀”一声!
苏玉音脚步打,还好明珠眼疾手快扶住了,不然,只怕整个人都要扑到泥水里了。
苏玉音有些崩溃:“还有多远啊!们到底在哪儿啊?”
可谁也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民房,忽然打开了门。
一个圆脸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你们……找谁呀?”
翠珍忙道:“这位夫人,听闻长水街有不绣娘,我们是来找们的,您可知们在哪儿?”
那妇人爽朗一笑:“原来是这样啊,聚头的时间还没到呢!一会儿我也要过去,你们随我一起便是!”
苏玉音一听,心好了不:“那好,多谢。”
妇人听到声音,抬眸看向苏玉音,惊叹一声:“咋还有这么俊的人呢!?别在外面吹着风了,进来坐坐吧!”
苏玉音恰好鞋袜湿了,不想再走,便点了头,和众人一起挤进了妇人的家。
这圆脸的妇人,夫家姓王,人称王大嫂,是长水街出了名的热心人。
王大嫂一见苏玉音一行人,便知道非富即贵,不来找他们干活的东家,差不多也是这样。
王大嫂热地将众人迎进屋,又为他们上了些热水,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莫怪,奴家家中没有茶叶,只有清水。”
苏玉音笑了声:“无妨,有劳王大嫂。”
这么冷的天,有热水喝,总比没有强。
翠珍低声道:“小姐,您的鞋袜湿了,冷不冷?要不奴婢去帮您买双鞋吧?”
王大嫂一听,忙道:“鞋袜湿了?别急,我这儿有。”
说罢,便吭哧吭哧跑进了屋,拿了一双绣鞋,和一双罗袜出来。
这绣鞋的料子算不上很好,但上面的刺绣十分致,乍一看,倒让人有几分惊喜。
苏玉音问:“这是王大嫂自己绣的?”
王大嫂道:“是啊……这批货原本是做给江州那边的,东家提了货,样鞋就不要了……但这鞋没穿过,是崭新的,奴家是个人,穿不了这么好的鞋子,若夫人不嫌弃,就送您吧。”
王大嫂笑得真诚,圆圆的脸上,十分和蔼。
苏玉音一听就明白了。
江州绣坊和坊都不,但当地招绣娘太贵,所以那些人便也和自己一样,来周边县城找廉价劳动力。
而王大嫂口中“东家”只怕是个抠鬼,连样鞋的本,都要绣娘自己倒贴。
苏玉音笑了笑,道:“翠珍——”
翠珍立即会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王大嫂。
王大嫂愣了愣,忙道:“不用的!这鞋我本来也用不上,放在这儿可惜了,能尽其用也是好事呢!”
几番拉扯之下,翠珍终于败下阵来。
苏玉音道:“那便多谢王大嫂了。”
苏玉音换了鞋袜,舒服了不,问道:“王大嫂也是绣娘吗?”
王大嫂嘿嘿笑道:“算不上,都是自己瞎琢磨的。”
苏玉音盯着自己鞋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道:“若是自学能到这个功夫,也算是不错了。”
王大嫂听了,黝黑的脸颊红了红,道:“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因为男人不在家,自己要看顾老人和孩子,无法出去务工,便做些针线活儿,补贴家用。”
“娘……”小小的一声呼唤,从王大嫂后响起,苏玉音抬眸一看,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着眼睛,似乎刚刚睡醒。
王大嫂一把搂过,笑道:“宝儿醒了呀?”
宝儿神有些委屈,可怜道:“我梦到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王大嫂了的小脸蛋,安道:“你爹在江州帮人造房子呢!等造好了房子,领了工钱,回来给宝儿买新裳,好不好啊?”
宝儿乖乖点头:“好。”
王大嫂对苏玉音道:“孩子惦记爹,让夫人见笑了。”
苏玉音倒觉得宝儿很可爱,比江州街上那些熊孩子乖巧多了,道:“他们父俩,多久能见一次?”
王大嫂想了想,道:“要看活儿忙不忙,若是得空,约莫两三个月吧回一次吧。”
苏玉音有些奇怪,道:“江州离这儿不远,若有休沐,半日可到,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一次?”
王大嫂默默叹了口气,答道:“夫人有所不知,我男人在江州,和他兄弟们一起,做的也是零工,往往是一票活儿还没干完,就要早些找到下家,不然就断粮了呀!所以活儿自然安排得紧,不怎么有空的……况且,一来一回也要花不银子,他也舍不得,总说不如留着给孩子买吃了。”
苏玉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觉得王大嫂亲切,于是又聊了几句。
这才知道,原来长水街的大部分男人,都去了外面。
这倒是有些像现代的打工,一旦村子里有人出去,尝到了甜头,便会将相的男人都带出去,一起谋生。
这些人大多都去了江州、广安等地,毕竟江州富饶,同样的活儿,在那边能赚更多银子。
时辰差不多了,王大嫂便带着苏玉音一行人离开了家。
苏玉音走的时候,宝儿躲在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
宝儿心里想,这位姐姐好漂亮啊,像仙一样呢,都不敢靠近。
苏玉音顺手了的小脑袋,又随手帮拉了拉破旧的棉,这才离开了。
王大嫂带着苏玉音一行人,到了巷子口的凉亭。
对于这些留守在家的人们来说,在巷子口生上一堆火,一边刺绣、做裳,一边拉拉家常,就算是每日最好的消遣了。
待们到达之时,已有不人在了,众人见到王大嫂,都冲打起了招呼。
王大嫂介绍道:“这位是顾夫人,今日是来找绣娘的,姐妹们若有什么本事,可别藏着掖着!”
苏玉音目轻扫,在场子,大多是嫁了人的,还有数几个,看发式应该还未出阁。
苏玉音自袖袋之中,掏出一方手帕,道:“这是我的样品,若谁能绣出一模一样的,有赏。”
王大嫂听了,好奇的接过一看,诧异道:“呀,这是双面绣!”
这手帕上,绣着一朵并莲,正面针脚平整,配优雅,而反面也没有一点多余的线头,匀称顺,堪称完。
人们都忍不住围了过来,一面赞叹这刺绣的,一面又嘟囔着工艺的难度。
其中一位蓝妇人道:“顾夫人,您要的双面绣可不容易……虽然图案不大,但若真要绣起来,只怕得花上好几日的功夫呢。”
说罢,又冲其他人挤眉弄眼,果然,又有一灰妇人开了口:“既然要绣,便不能白忙活,夫人要不开个价吧?咱们姐妹也好心里有个数。”
此言一出,不人都嚷嚷着要银子。
平日里,若是老主顾来,直接扔个图,们也会屁颠屁颠地接了活儿,如今,们便是看苏玉音面生,又年轻,所以想拿拿。
苏玉音瞥了蓝妇人一眼,道:“夫人怎么称呼?”
蓝妇人笑道:“奴家柳氏,见过夫人。”
苏玉音笑了声,道:“好,不知柳大姐绣上一副这样的帕子,要多钱?”
柳氏与其余几个起哄的人,换了一下眼神,道:“五十文!”
王大嫂皱起了眉:“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坐地起价啊!”
柳氏白了一眼,道:“王大嫂,你到底是哪边的?”
王大嫂绷着脸,想同争辩,可又怕被孤立,顿时不敢吱声了。
平日里一条手帕的工钱,不过五到十文,柳氏这般价,便是看准了苏玉音不懂行。
谁知,苏玉音笑了声,道:“好,五十文就五十文,但话说在前头,唯有我选上的才有银子,没选上的,那便罢了……怎么样,你们敢不敢试试?”
此言一出,人们登时头接耳起来。
“平日里都是一分钱换一分货,怎么还得绣了样子给看,得了眼才算?”
“是啊!选不选得上,这还是说了算?若是只选了一个人,那其他人不是白忙活么?”
“这夫人看着有钱的,怎么这么抠啊?”
“这么干,就是为了占大家伙儿的便宜,到时候咱们绣好了,不卖也得卖,不然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就是!有钱人都明着呢!”
质疑声此起彼伏,苏玉音却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们。
明珠和翠珍对视一眼,也不清楚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柳氏这般煽动其他人,实在是讨厌极了。
王大嫂见们越说越难听,忍不住斥责道:“这活儿你们爱接就接,不接就拉倒!话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
柳氏却看都不看,还在和自己的“姐妹团”小声抱怨。
旁边还站着一名,生得清丽,还有两颗小虎牙,低声问道:“夫人,我家没有这种布,绣在布上可以么……”
苏玉音点头:“可以。”
然后,苏玉音目扫向众人,道:“今日我言尽于此,两日之后,我会再来此,若各位有意参加甄选,可以带着自己的绣品过来。”
说罢,冲王大嫂点了下头,便转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翠珍忍不住问道:“小姐,五十文虽然不多,但那柳氏这价要得无礼,您就这么应了么?”
苏玉音角微勾,道:“应了才好,吃亏的是,又不是我。”
这下,翠珍和明珠都有些疑了。
唯有伍先生缓缓笑了起来:“小姐聪慧,不愧是家主亲自教导的呀!”
文安也十分好奇,小声开口:“求伍先生为我们解。”
马车里,所有人目,都汇聚到了伍先生和苏玉音上,
伍先生笑着捋了捋胡子,道:“文安,你可曾想过,小姐今日过去的目的是什么?”
文安想了想,低声道:“是为了找出手艺高超的绣娘。”
伍先生点头,沉声:“不错。这双面绣最能考人的绣工,小姐若要看到所有人的绣工,有两个法子,第一便是花钱请每个人绣一条;第二,便像如今这般,起个甜头,让大伙儿来争抢,亮出自己的本事。”
文安听得一知半解,翠珍和明珠也有些茫然。
苏玉音笑了笑,解释道:“方才,凉亭里外加起来,至有三十多人,若是每人按照十文钱来算,我要付出三百多文,才能看出们的水准……况且,若是按十文钱帕子的标准来看,们未必会绣得尽心,若是都应付了事,我们很可能选不到称心的绣娘。”
“如今被柳氏一闹,所有人便都奔着那五十文钱去了,若是有这个能力的,不但会参加,还会努力绣好,争取被我选上……所以,柳氏虽然无理,却无意中帮了我的忙,说不定还能为我省下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