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工農兵大學他但凡早學兩年,也不至于現在還是個高中生啊!
衛孟喜對學歷是有執念的,自己是文盲起點,除非特別的機緣,不然一輩子不會再有啥提升,可陸廣全不一樣,就是不能忍好好個苗子被各種人為因素耽誤!
不行,陸廣全是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但衛孟喜可不是病貓,這事不能就這麼過去。正準備上凌領導辦公室討說法,楊干事來把陸廣全走了,還說中午不用留飯,領導那邊包了。
于是,衛孟喜這口火氣只能暫時忍下來,礦上不比鄉政府,上次哭爹喊娘撒潑耍賴那一套不僅沒用,還會給領導留下一個“素質低下”的印象。
借著理明天的備貨清單,讓自己冷靜下來。除了常規的鴨鵝豬頭和腸,冰糖和八角要多買點,油紙包也快用完了,還得去紙廠買幾百個,七算八算,這一趟又要滿載而歸。
一會兒孩子放學回來,午飯就只隨便吃了點,母子幾個下一鍋掛面,打幾個蛋,燙一把小青菜,面吃完,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就連孩子也看不出媽媽生氣了。
下午孩子們睡醒去了學校,衛孟喜甚至還有心看會兒書,現在語文數學兩門主科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開始學英語。
當然,英語就是最有優勢的科目,因為上輩子是正兒八經學過的,不僅買了很多專業書,還請過私人教師,甚至還有這個年代大多數考生缺乏的富的口語經驗。
這時候的考試英語不是主科,英語只占三十分,要是真有一天能有機會參加考試,就努力把這三十分全拿到手!才不是陸廣全那樣沒點的家伙,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不吭不聲。
“嫂子,你明天要去省城還是市里?”文進來問。
衛孟喜把書合上,“咋,你也要去?”
“嗯,我后天要上市里參加初考,明天想去看一下考場。”
衛孟喜一愣,“初考?”
因為石蘭省是人口大省,更是高考大省,今年報名高考的學生人數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一屆,但不是誰報名都能走進真正的高考考場,得先在五月份進行一場初考,劃定分數線,把分數線以下的篩掉,只有過了初考及格線的人,才有資格坐進真正的高考考場。
衛孟喜也是一愣,原來是低估了高考的難度。畢竟上輩子是真的沒接過這方面的信息,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別的省我看報紙上都是年前就初考的,就咱們省今年慢點,聽說是因為報名人數太多了,直到現在也還沒完全統計出來,這幾天還有人在陸續報名呢。”
正在玩耍的小呦呦忽然抬頭,拽了拽媽媽,“爸爸,考!”
小姑姑也說了,一定要讓爸爸考大學,只要能考上,錢不是問題。
衛孟喜“噗嗤”一笑,“你爸都高中畢業多年了,還考啥啊。”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視角,以前來店里打工的小姑娘小伙子們,多的是初高中畢業的,很多人面對的勸學不是不心,而是即使回到學校也學不進去,沒多久又灰溜溜出來打工了。究其原因,就是離書本太久,心已經散了,很多知識也忘了,想要重新撿起來很難。
陸廣全現在都畢業八年了,他是在每天看書,但那是工作需要的專業書籍,不是初高中課本,三角函數和方程式在工作中可能用得到,但文言文和閱讀理解,甚至寫作呢?早忘了吧!這種文科質的東西,不僅要背誦還要理解運用,即使今天開始復習,陸廣全又能記下來多?
所以,才對保送中專的事這麼上心,確實不可否認,有上輩子見識所限的關系,但客觀分析,中專是比不上正規本科大學的,但要想離家近,還不用產學習的,礦業中專是最優選擇。
哪有既離家近,又是名牌大學,還半產,關鍵是還能考得上的本科可以讀啊?
別人是老天爺賞飯吃,這要是啥都讓陸廣全占齊了,那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
然而,文卻忽然眼睛一亮,“對呀嫂子,你可以讓廣全哥去考啊,他那麼聰明。”
小呦呦也急切的“啊啊”,“爸爸考,爸爸考。”
衛孟喜被纏得沒辦法,心說陸廣全以前也是報過名的,說明他心還是想考的?廣梅一再勸說,那要不還是問問他本人的意見?
自己考那是自己的選擇,但該陸廣全的,就不能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截胡。等到三點鐘左右,換了干凈服,衛孟喜立馬殺廠辦去。
“同志你好,我是陸廣全的家屬,我找一下張副礦長。”
坐門口的年輕人不知道名字,但還記得,畢竟這麼漂亮的同志總是讓人印象深刻。“好,同志你等一下。”
張勁松一聽是衛孟喜找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肯定不會認為是生活中遇到的其它小麻煩,畢竟這大半年一次也沒來找過他。
那天為了做通的思想工作,他答應得那麼爽快,回頭又有點后悔。小衛表現得再怎麼通達理,但終究是沒啥文化的家庭婦,會不會也跟其他煤嫂一樣目短淺?會不會三天兩頭因為一些蒜皮的小事來找他?
如果真那樣,不僅衛孟喜,就是陸廣全在他心目中的評分也要降低吧。
誰知他等了大半年,就是春節期間被人冤枉嚼舌,鬧得全礦皆知,也沒找上自己。張勁松心里還是佩服這同志的,知道輕重,又沉得住氣,還能自己把問題解決,也是個有本事的。
這樣的人忽然找上門來,那就不好打發了。
“進來吧。”
衛孟喜一直聽到他發話,才整理整理服,從容走進他的辦公室。
“小衛來了,最近生意還行吧?”
衛孟喜可不是來跟他寒暄的,娃爸的上升機會都被人搶走了,要還有心思寒暄,那也跟陸廣全一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唄。“張副,我是為我家陸廣全的事來的。”
張勁松頓了頓,這兩口子真是,說話一點都不轉彎的嗎。
嘆口氣,“是這樣,事你也知道了,我……唉,就不不贅述了,主要是事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們肯定都希小陸以后越來越好,他是我和李礦一直看好的苗子。”
“我們的難也希你們能理解,有的時候我們也不由己。”這是事實,礦務局是直管各大國有礦的機關,他們行事也得在機關領導之下,人一把手直接發的話塞的人,他們除非是不想干了,不然都拒絕不了。
就連李奎勇那炮仗脾氣也沒說啥,他也只能接下這燙手山芋。
“我名義上是礦區的三把手,實際的二把手,但……事很復雜。”李奎勇不吭聲,可能是為了自己頭頂的烏紗帽,但他不一樣。
“氣煤的項目最快三年就要上馬,而杜局長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礦務局書記,他的決策關系著氣煤項目,如果……”除了烏紗帽,還有一項決定金水煤礦命運,影響千家萬戶的大事需要從他手底下過。
他言又止,怕說太多,以為是推諉,不說吧,他心里委實過意不去。
衛孟喜倒是有點意外,以為他也是為了自己的烏紗帽,所以才敢氣勢洶洶來討說法……原來是還擔心足以改變整個金水煤礦命運的大項目被卡,又忽然有火無發。
上輩子是經歷過金水煤礦的迅速衰落的,人們都說就是沒有了張勁松,后來的書記是個好大喜功的門外行,不僅效益上不去,還弄出安全事故。
衛孟喜猶豫兩秒鐘,可就這麼灰溜溜的服從所謂的“大局”,又替陸廣全不值。
他自己沒,死豬不怕開水燙,但這口氣作為妻子的必須給他爭:“我家陸廣全的為人您也知道,他在工作方面的事我不懂,但您是領導,您是知道的對嗎?”
“我是文盲,我也不懂啥大局不大局,我只知道付出就該有回報,誰的功勞大誰就該得到獎勵,如果總有人不自己努力,只想著摘桃子上位,那平頭老百姓誰還愿意立功?”全他娘給權貴子弟做嫁去吧!
“我家陸廣全這幾年的遭遇您也看在眼里,我知道他深著金水煤礦,深著這份工作,我不希看著一個眼里有的年輕人因為不公待遇而離開他深的事業,您說對嗎?”這算是威脅。
反正,大不了以后有錢了,干脆花錢買座小煤礦,讓他來自主勘探自主設計自主開采,讓他當礦長不香嗎?差點忘了,衛孟喜以后可是要當暴發戶的人。
張勁松輕咳一聲,滿眼愧疚。
這些況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就是清楚,就是欣賞這年輕后生在專業方面的天資和努力,有天賦的人不,努力的更多,但能同時兼備天賦和努力的,他活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個,不然他犯得著得罪李礦把人提上來?
想起這兩年跟小陸相的點點滴滴,他心頭也分外郁悶,嗔道:“辭職的話不許胡說,有我在一天,他就不能有這想法。”
“小衛同志,你記住我今兒說的話,愧疚小陸的,我張勁松一定會想辦法給他補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現在形勢比人強,你回去勸勸小陸,別意氣用事,為了爭這口氣考龍國礦大,這不是鬧著玩的……趁著剛學歸來,趕把該抓的抓起來,打個‘時間差’,學歷暫時上不去,那咱把業務能力提上去,也是一樣的效果。”
他的承諾,衛孟喜沒上心,捕捉到關鍵詞,什麼意氣用事爭口氣,“什麼考龍國礦大?”
張勁松嘆口氣,“他還沒跟你說吧,沒了保送名額,他想為了爭口氣參加今年高考,考龍國礦大,但這可是名牌大學,每年那麼多人考,能上的也就百來人,更何況……”他已經離學習太久。
衛孟喜不在意他后半段,腦海里卻忽然峰回路轉,是啊,一個破中專名額沒就沒了,他們現在本沒資本跟杜林溪相爭,鬧太難看還會敗壞他在領導心目中的形象,只要那位所謂的“杜局長”一日在礦務局,陸廣全的前途就一日被他卡脖子,以后要為難的機會多著呢!
但是,如果他們自己能另辟蹊徑,同樣是上大學,同樣的半產待遇,為啥不上個更好的?哦不,不是更好,是最好的!
到時候打臉豈不是更響更疼?還讓對方輸得心服口服。
“年輕人沖是正常的,但過了那個勁兒,還是得冷靜下來,做事要腳踏實地。”
衛孟喜里“嗯嗯”敷衍著,話鋒一轉,“張副,那要是我家陸廣全真能考上礦大,他的待遇是不是跟他們一樣,半產?”
張勁松下意識就說“是”。
衛孟喜一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瞬間仿佛云散日出,明亮,通,還,“好嘞!那咱們就試試看。”
考得上,那就打臉,考不上,那就……肯定不會就此放棄啊,今年考不上明年接著考,反正現在不缺他幾十塊的工資,人活著就是得爭口氣。
張勁松看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心說這兩口子可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平時看著悶聲不吭的,在大事上倒是敢想敢干。不錯,他很欣賞,他中庸了一輩子,就喜歡年輕人這沖勁兒。
晚上夫妻躺床上,說起這個事,對視一眼之后居然破天荒的達共識——考就考!
除了手里有點現金,可這點現金啥也干不了,現在的他們就是傳說中“腳的”。客觀來說,他們沒有嚴明漢那樣長袖善舞的商,沒有他那麼深厚的群眾基礎和領導支持,也沒有杜林溪那樣可以一路保駕護航的家世,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陸廣全在讀書方面好像還有點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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