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出于道義履行贍養義務是他的事,想給錢?對不起,別想掏一分。
要是老人病了,他要孝順自個兒回去床前端屎端尿衛孟喜沒意見,唯獨給錢不行,因為現在小家庭最缺的就是錢。
當然,孩子過生日,衛孟喜也不想跟他掰扯,只是上裝沒聽懂,嗯嗯啊啊答應著。“,那你趕回宿舍吧,天黑,路上慢點,啊。”
陸廣全剛走到門口,本已睡著的寶忽然來了句——“爸爸過幾天記得來幫媽媽挑水喲。”
“爸爸我們還沒睡覺的床,你幫我們買點木頭叭。”花也翻爬起來,炯炯有神地看著他,“要很多很多木頭,才夠我們每人打一張床哦。”
真是倆小機靈鬼,不枉吃了那麼多大公。
新房子的窗戶衛孟喜不打算再報紙,去黑市上花高價扯了兩米窗簾布,全是淡黃小碎花的,掛上去這麼一拉,仿佛能讓人看見春天,這麼一收,又是亮堂堂的玻璃窗,屋里都不用開燈。
小桌板和板凳是找裝修師傅買的,不用質量太好,能坐就行,所以一切控制在最低本。
木材其實山上也有,但衛孟喜一沒人力,二沒工,又是集財產,只能洋興嘆。
龔師傅趁歇班時間來了兩趟,奈何沒木頭,又不忍心催這一屋子的婦孺,回頭就催陸廣全,也不知道他走了哪門子的關系,還真從市木材加工廠買到了一堆質量上乘的木板來。
龔師傅是個積年的老師傅,自有一套工,每天一有時間就挎著木箱子來,在小窩棚里量了又量,比了又比,各種劃線,又鋸又鑿,敲敲打打,半個月的時間,居然就做出兩套上下床來。
當然,因為空間有限,床都是小的迷你版,只有一米二長,一米寬,上床還裝了外圍一圈護欄,有小梯子方便爬上爬下。
四張嶄新的還帶著松木清香的小床,就這麼擺進了家里,頓時又在窩棚區引起一陣轟。
窩棚區所有的孩子,一看那漂亮的象征著獨立與自由的小空間,回家就鬧著也要上下床,家長們被鬧得沒辦法,一問衛孟喜每張也就十塊錢左右的本,咬咬牙也不是拿不出,干脆打了吧。
龔師傅原本以為自己下井挖煤,這木活箱就要收起來束之高閣了,誰知道小衛還幫他拉了好幾單“生意”。
他就下班業余時間來幫忙打一下,一個月也能掙個三四十,比本職工資還高,你說他能不高興?
這一高興,看小衛這兒還有一堆邊角料,雖然小是小了點,但質量好,他手巧,幾下就給做出一張小床來。
準確來說是一張小嬰兒床,只有七八十公分長,但四周是木柵欄一樣的圍欄,小呦呦睡進去還嫌寬呢!
于是,在擁有了自己的家后,五個崽崽又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張小床,可把他們樂壞了,走路一會兒像踩倆風火,嗖嗖快,一會兒又像螃蟹,六親不認。
聽說隔壁的建軍為這,跟他媽鬧了好幾天,挨了好一頓揍,屁都快腫了呢。衛孟喜聽說這些事的時候,正是最忙的時候——因為,小飯館就要開業了。
按照上輩子的經驗,在開業之前,打算來個試營業——前提是得悄悄的。
窩棚區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外頭幾百萬知青和待業青年吃不飽飯的時候,這里卻每天都熙熙攘攘有來有往,食住行每一個行業都有人消費,仿若一個世外桃源。可知道,這只是表象,或者是暫時現象。
煤炭生產不像其他行業,這是整個國家、社會的工業基礎,是一個農業國家向工業國家轉型的重要支柱;往小了說,家家戶戶日常取暖、燒火做飯,都得靠它。所以產量的高低直接關乎民生,哪怕是前幾年的階級斗爭也沒有外頭那麼激烈,只要你腳踏實地好好干,這里就是一方大有可為的天地。
另一方面,衛孟喜知道,也是現在的李礦長和張勁松副礦長的功勞,這是兩位有名的實干家,尤其張勁松,以后會為金水礦的書記,他在任期間,所有人心往一想,力往一使,很快把原煤產量翻了兩番。
這是直接上過報紙,過省政府表彰的人。
張勁松在任那兩年,這金水礦是風生水起,生機啊。可惜沒多久,他就死于一場通意外,李礦長也因心臟不好,無法勝任工作,主提前病退了。
當年礦區的人們還議論過,如果這兩位還在任的話,金水礦的未來不可估量。
當然,現在的衛孟喜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呼風喚雨改變歷史走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孩子,把小日子過起來……卻沒想到,有時候不能,邊的人卻能。
挑個黃道吉日,名義上是試營業,其實也沒辦法敲鑼打鼓的開展,衛孟喜就只能搬個小板凳坐枇杷樹下削土豆,蔥,故意做得特別慢,讓路過的人都能看到。
可高估了路人的好奇心,尤其是男工人們從門口過,很會往窩棚里張,畢竟能住這里的都是煤嫂,正經人誰會多看工友的老婆啊?即使偶然間看到,也不會猜想這是不是一家小飯館,畢竟說起小飯館,眾所周知的還是劉紅那兒。
衛孟喜又不能見一個問一句“要吃飯嗎”,因為問過好幾個,人都說不吃,而且跑得還更快了,跟是吃人的老虎似的。
你就說吧,這怪不怪?
坐了一上午,無客登門,衛孟喜就不等了,自個兒也得吃飯不是。
原本以為會有生意,衛孟喜蒸了一鍋米飯等著,現在有點后悔蒸太多了,天氣熱又沒個冰箱啥的,很容易壞。
的米是拿著糧票上糧站兌換的,每次細糧摻著糧,細糧浪費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盛出半鍋,出倆蛋,準備好的青菜小蔥都很新鮮,切碎,早上割的半斤是后尖,好中的好,衛孟喜切下小小一塊,切碎,炒了個鮮蛋炒飯。
既有菜,又有和蛋,米飯蒸得很,基本沒放辣椒,卻比放了辣椒還香,幾個娃吃得滿流油,一碗怎麼夠?
自從有了自己的床,衛孟喜發現崽崽們的生活習慣好了很多,以前偶爾會懶,洗腳的時候裝睡著,現在誰也不裝了,早早的就把牙刷好,臉腳洗好,因為小鋪蓋每人一份,誰的臟了都會心疼。
就是吃飯,也不用媽媽說,會主洗手,吃掉飯桌上的米粒會自個兒撿起來,碗里必須拉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粒米一葉菜。
這種改變,衛孟喜很欣。
以前忙著逃命,很多該教的生活習慣都沒來得及好好教,最近又忙著把小飯館開起來,孩子已經在看不見的地方長了。
就連小呦呦,現在也能吃點炒飯了,不過的更好些,每天早晨除了一瓶還有一個蒸蛋羹。
就這,臉越來越紅潤,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衛孟喜發現頭發也多長了些,額頭鬢角多出了很多黃黃的小絨。
正想著,忽然門口來了倆年輕人:“同志你好,你們這是吃啥?”咋這麼香,孩子都碗了,掉一粒米都要撿起來放里,一定是特別味的東西。
衛孟喜差點被嚇一跳,這倆年輕人一個穿著天藍的工裝,腳踩綠膠鞋,戴著眼鏡很斯文,一個則是白襯衫軍裝,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挖煤工人。
“蛋炒飯!”
“我媽媽做的蛋炒飯天下無敵世界第一味喲!”
花沒有衛紅快,直接抱著碗跑到門口,“叔叔你看,蛋炒飯,還有哦。”
再怎麼懂事,那也只是個剛上兒園小班的孩子嘛,一過點好日子就小尾翹上天,膽子大也嘚瑟了。
也不知道衛孟喜怎麼炒的,明明沒放多油,更沒放一丁點辣椒,可那米粒就是晶瑩剔的淡黃,粒粒分明,配上金黃的蛋,白的粒,再點綴上青翠的小蔥綠葉菜,忽然就有種很致很漂亮的覺。
就連孩子的小碗,也比別人家的更致似的。
漂亮和致的基礎是干凈,而這正是窩棚區所欠缺的,這里的煤嫂們雖然沒下井,但們的皮和煤黑子們一樣,指甲里好像永遠洗不干凈,更別說做的飯,看著就沒胃口。
李懷恩剛回礦上工作沒多久,表弟鬧著要來看他,這一看就被艱苦的環境嚇壞了,說等他大學畢業打死也不會來煤礦,最差也要去個機關。
好容易把他安好,李懷恩剛說帶他去吃飯,他又說不愿吃大食堂,想要去下館子。
礦上沒飯館,后門窩棚區倒是有一家,可剛走到那兒表弟就不干了,一會兒說那人頭發上有虱子,一會兒說的菜上有蟲,當然最主要還是嫌那兒地太臟,黑漆漆的無下腳,就是桌面也油膩膩的惡心。
這小祖宗誒,這不是為難人嘛。
這家不吃那家不吃,整個礦區攏共也就這倆選擇,總不能回辦公室自己炒倆菜給他吧?
正發愁呢,忽然走到窩棚盡頭,過敞開的院子看見一家幾口正吃飯。這一家與眾不同,地面平整,而且是專門過似的,不像小紅樓那兒花紅柳綠,這里頭除了矮墻啥也沒有,唯一的綠植就是一棵大枇杷樹。
支著三張新打的小飯桌,幾個穿著干凈的小孩不知道吃啥,那個香!
本來就是飯點,他們已經得前后背了,這幾個孩子的吃相實在是太饞人了。李懷恩看向挪不腳的表弟,這才厚著臉皮問了一句。
等主人回頭,果然是個很干凈很漂亮的姑娘,在孩子說這是他們媽媽之前,他們一直覺著應該是姐姐之類的,反正煤礦工人都生,兄弟姐妹之間相差個十幾歲也正常不是?
“兩位同志是要吃飯嗎?可以進來嘗嘗。”衛孟喜神抖擻,對于一個本以為今兒開不了張的人來說,這非常有可能為第一桌客人啊。
李懷恩還在猶豫,看著沒啥生意,要是味道不行,讓這表弟吃得不滿意的話,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麼難聽話。
畢竟,表弟的毒舌他是領教過的,而這小煤嫂其實應該不錯,平白無故被冷嘲熱諷一頓,有點顯得他們不太厚道。
表弟已經率先邁出腳步,走進了小窩棚。
一,二,三,四,五個小孩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們,他們腳步到哪兒,孩子的大眼睛就跟到哪兒。
“喂,小孩,不許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小孩不但沒帶怕的,還齊刷刷白眼一翻,小一垮,鼻子一拱,做出一個鬼臉——關鍵那步驟整齊劃一,仿佛訓練過一般。
表弟被逗樂了,“嘿,你們這群小鬼頭。”他想最小那個的鹵蛋頭,可又怕孩子不干凈。
小呦呦是真不怕他,有哥哥姐姐們在,在這條街上就是能橫著走的崽:“略略略——”
李懷恩怕他還要斤斤計較把孩子惹哭,趕從兜里掏出幾顆糖,“來,小朋友吃糖。”這是前幾天扯證,經過百貨商店買的。
聽見“糖”,幾個孩子眼睛一亮,但他們并不急著接,而是看向媽媽,意思是我們可以吃嗎?
衛孟喜正蹲在地上,舀水洗手,“可以,要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一把破鑼嗓子接過去,還煞有介事的數了數,正好六顆糖,一人一顆,最后分剩的一顆他揣兜里,“我給媽媽留著,我保證不吃。”
大家也都很信任他,忙著撕糖紙皮兒,滋遛滋遛的含起來。
那是供銷社都沒有的大白兔糖,他們自然沒吃過,只覺著口香香的,用舌尖輕輕一下甜的,但可不敢大口吧,怕吃完掉,都只敢把糖頂到臉頰邊上,回味完上一口后再輕輕一口,的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