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藏鋒

　兩個人這麼說著話,過去飯廳，初挽卻想起,之前出門他見到王潤坤還特意不和人家提,現在竟然主提出要帶去見他發小了。

　可能是從老太爺那里得到了反饋，他覺得兩個人之間的事基本確定下來了？

　過去飯廳，老爺子也剛過來,正喝茶看報紙，當下兩個人便問了好。

　陸老爺子看他們一起過來,笑呵呵地讓他們坐下,問起這幾天的打算。

　陸守儼便提起打算帶初挽過去新開業西餐廳的事，陸老爺子自然覺得不錯，不過他又開始說：“西餐也就是偶爾吃吃,新鮮新鮮，見識下外國人吃什麼就行了，要說這餐飲,還是咱們中國的菜地道，外國人，那都是洋鬼子日本鬼子,鬼子吃的菜,能好吃嗎？”

　陸守儼稱是,便順口提起明天晚上吃餃子的事，老爺子自然沒得說。

　初挽也就笑著道：“爺爺,我今天去我朋友那兒,家調的餃子餡可好吃了，我還帶了一份回來,等會你嘗嘗吧。”

　這一說，陸守儼的視線突然掃過來。

　初挽微怔:“嗯?”

　陸守儼提醒：“你不是要改口嗎？”

　初挽愣了下,才意識到，剛才順口了爺爺。

　陸老爺子也明白了，搖頭嘆：“挽挽，別搭理他，怎麼這麼多事呢，偶爾錯一次沒什麼，要改口，也得慢慢來！”

　一時他開始教育陸守儼：“挽挽還沒和你結婚呢，你就開始管著了？以后什麼事，你也別拘束著，別說一時了沒什麼，就算錯了也沒什麼，年紀小，不會的慢慢教，不習慣的慢慢適應就行了！”

　這時候，恰好陸建昆并陸建靜幾個走進來，聽到這話，都覺得好笑，沒想到有一天能看到七叔被老爺子教訓，就因為說了挽挽兩句。

　七叔娶挽挽的話，年紀大，輩分原本也大，娶了這麼小的，又有上面長輩著，他以后還能怎麼著，估計也只能捧在手心里哄著了？

　想到七叔往日總是筆端肅的樣子，大家都無法想象，他能俯下段哄著自己的小妻子嗎？還是說，他會像往日對待其它晚輩一樣，雖然頗為照料，但卻嚴厲疏淡？

　大家難免好奇，全都看熱鬧一樣看著陸守儼。

　陸守儼自然知道幾個晚輩的想法，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爸，我知道了。”

　初挽看出大家那一臉看熱鬧的樣子，當然也不想陸守儼因為這個被說，以后夫妻怎麼相，也是慢慢彼此適應調整，犯不著讓人看戲。

　當下便繼續提起餃子來：“我朋友家那個素餡兒是用白菜菠菜做的，把攤蛋切碎了，再加上點蝦米，我嘗了一個，味道好著呢，就用籠布帶回來一包，給惠兒姐讓給熱熱，伯父等會你嘗嘗吧。”

　陸老爺子一聽：“我聽你說，就覺得這個味兒是真好，都要流口水了，我們挽挽說好吃的餃子，那肯定好吃！”

　初挽又道：“也不一定對伯父你的口味，反正嘗嘗唄。”

　陸老爺子：“挽挽，還真別說，我以前在老家，就好這一口，就得加點攤蛋，加點蝦米，那時候家里窮，一年到頭吃不上，過年過節能吃，可把我饞得——”

　他嘆息：“現在這一琢磨，你說這世上最好吃的是什麼，就是餃子，那些大魚大都白搭，咱就得放點咱家里常吃的大白菜，攤個蛋，能有點蝦米咱就得著樂，哎呦……那才好吃呢！”

　大家一聽，都笑起來，仿佛能聞到那餃子的香味了：“被老爺子這一說，我們也都想吃了，饞死了！大魚大都沒滋味了，就得吃白菜菠菜的餃子！”

　陸老爺子：“你七叔說了，趕明兒晚上我們吃餃子，到時候你們都包，你七叔也包，我看你們比賽，看看誰包得好吃。”

　大家頓時來了興致，一時說說笑笑的，幾個孫子孫的也都拳掌了，看時候差不多，過去廚房幫忙端菜。

　初挽也不好意思在這里等現的，便跟著去了，還惦記著餃子呢。

　等大家伙把菜都端上來了，初挽也沒見著那餃子，當下納悶。

　老爺子也翹頭等著：“挽挽，你說的餃子呢？”

　大家面面相覷，看看桌上，滿桌子的菜，就是沒餃子，彼此一問，竟然是誰也沒見著。

　初挽問小惠兒：“惠兒姐，我讓你捎帶手熱的那餃子呢？”

　小惠兒一聽，愣了愣，之后便看向了喬秀珺：“我放鍋里了啊，和今天的饅頭一起放的，三嬸當時看著鍋……”

　當時喬秀珺絮絮叨叨說人不是，不太敢聽，也不想沾染這些事，就先出去了，誰想到回來后，那餃子就被扔外面了。

　當然也不好說明白。

　小惠兒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全都看向了喬秀珺。

　要知道，老爺子剛才一直津津有味地和初挽談這個餃子，大家都看到的。

　有些好吃的，就是平時不吃那口也沒什麼，未必覺得多好吃，但是萬一已經談起來了，且談得津津有味，那癮頭來了，就恨不得馬上吃著了。

　喬秀珺便有些疑：“餃子？就剛才用籠布包著的那一兜？”

　惠兒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那一包，初同志給的那包！”

　喬秀珺：“那餃子？我一看那籠布，不是咱家的，一看就用了有些年頭了，我想著不干不凈的，就順手扔一邊了！咱們這菜今天這麼多，好好的干嘛吃那個！”

　扔—邊了?

　大家面面相覷，之后有些忐忑地看向陸老爺子。

　喬秀珺并不知底細，慢悠悠掃了一眼初挽，道：“這餃子也不新鮮了吧，來歷不明的，哪敢給家里人吃！”

　初挽看了一眼喬秀珺，道：“三嫂，這餃子是我拿回來的，我朋友家特意讓我帶的，今天人家才包的，雖然我朋友家境一般，那籠布也有些年月了，但是給自家吃的東西，也算是干凈衛生，且是別人一番心意。下次我會注意，和小惠待清楚，或者我自己去蒸。”

　喬秀珺一聽，拉長了調道：“原來是挽挽拿回來的啊……”

　陸守儼已經起：“你們先吃，我去熱一下。”

　一時他看向小惠：“走，過去幫我把餃子找出來。”

　小惠連忙點頭:“好好好!”

　陸老爺子見此，便道：“守儼，回來，你坐下。”

　陸守儼停下腳步：“爸，我去蒸了就是，也不是什麼大事。”

　陸老爺子卻固執得很，命道：“你給我坐下。”

　說著，他道：“秀珺，我們家，確實現在條件好了，不缺什麼吃的，但是咱們到了什麼時候，也不能忘了艱苦樸素的道理，一份餃子，是人家的心意，沒有扔一邊白白糟蹋的道理，小惠兒都已經放鍋里了，你再拿出來，那你想怎麼著，今天不吃明天壞了嗎？”

　他說了一番，終于道：“你去把那餃子熱一熱吧。”

　喬秀珺面上便有些難堪。

　到底是長輩，竟然被當著一群晚輩的面被這麼教訓，而且還是因為初挽的事。

　怔怔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候，馮鷺希進來了，笑著道：“爸，已經封火了，就算了吧，我剛才趕把餃子找出來了，我看著是扔白菜堆里了，不過放心，有籠布包著呢，不臟，我放冰箱里，明天壞不了，還能吃。”

　然而，陸老爺子卻道：“封火了怎麼了，我今天還就想吃這一口了。”

　馮鷺希：“那我去熱一下。”

　說完就要出去。

　陸老爺子：“站住。”

　老爺子年紀大了，但是威風不減當年，兩個字而已，就跟釘子一樣，把馮鷺希給釘那兒了。

　陸老爺子看向喬秀珺，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沒說話。

　周圍一眾晚輩，全都低著頭，也不敢多說。

　很明顯，今天陸老爺子就是要給喬秀珺一個沒臉，就是要治治，而且是當著晚輩的面治治。

　雖然大家也不明白，為什麼陸老爺子發這麼大火，但大家覺，這估計不是為了一個餃子，這火氣，可能從陸建時就開始了，當然也可能因為別的原因。

　總之，這是一個由頭，借著餃子，老爺子敲打三嬸呢。

　初挽低頭，也沒吭聲。

　要是懂事，就該過去勸勸，不過卻不太想。

　老爺子對喬秀珺的敲打，是為了給自己撐腰，拿喬秀珺當筏子，但是除了這個，可能也是多知道喬秀珺娘家的事，也知道陸守信最近被喬秀珺攛掇著，幫襯了不。

　老爺子年紀大了，按說晚輩的事也不可能，各家過各家的，但是太過了，或者影響了兒子的前途，他終究不太看得下去。

　兒子，他該教訓自然教訓，但是這兒媳婦，他也得敲打。

　恰好趕上這事，算是了他霉頭，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喬秀珺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大家伙，覺得總該有人出來替說句話，結果，現在竟然是沒一個人吭聲。

　只好喃喃地說：“爸，已經封火了，明天咱家也吃餃子，回頭自己做，明天我來包？不至于貪那一口吧……”

　陸老爺子著桌上的菜，緩緩地道：“我還就貪那一口了。”

　喬秀珺愣住，不過還是道：“爸……”

　陸老爺子：“這人呢，到了什麼時候，都得守住自己的本分，要韜養晦，要苦其心志，這才是干大事的樣子！你看你們七叔，你們都說我最疼他，可是他小時候犯了錯，我還不是往死里打？他十六歲就被扔到部隊里磨煉去了，這些年也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我什麼時候心疼了？

　“我們老陸家的子孫，任憑你是誰，我都得告訴他，別忘本，這日子才好過幾天，福幾天，一個個尾翹天上去了。”

　說著，他向幾個孫子孫：“你們哪，一個個，工作挑三揀四，要這要那，天天不知足，這像什麼樣！就得把你們扔出去，到農村，到山里，到邊疆，都給我吃吃苦頭，你們才知道這天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幾個孫子孫全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馮鷺希聽著，從旁也低頭不說話，當然知道，這是老爺子敲打喬秀珺呢，喬秀珺為了娘家的事，可是讓陸守信大開綠燈，幫襯著安置，安置了一個位置嫌不好，又換一個，前幾天才請客吃飯了，找了老爺子以前屬下的關系。

　喬秀珺聽著這話，也是終于明白了。

　有些愧，覺得沒臉，又覺得委屈，娘家兄弟是不爭氣，但是該幫襯還是得幫襯，陸家家大業大，人人都是好位置，就是提拔下自己娘家兄弟怎麼了？

　娘家兄弟結婚，可不得多張羅，要不說出去，陸家三房的小舅子結婚，竟然這麼寒磣，陸家自己也沒臉啊！

　結果老爺子這里，竟然還拿這個說事了。

　委屈得想哭，不過到底忍住了：“爸，你說得是，全都是在理的話，媳婦哪敢不聽，那，那我過去熱餃子吧。”

　說完，趕出去了。

　陸守儼見此，看了眼小惠：“小惠，麻煩你過去打個下手。”

　小惠趕點頭，這屋里氣氛可真是抑，也別扭，忙過去廚房了。

　屋子里清靜下來了，陸老爺子嘆道：“這件事，不是一個餃子的事，更不是我老人家要小題大做。你們這群孩子，永遠要記住兩個字，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忘。”

　大家都沒敢筷子，低頭恭敬聽著。

　陸老爺子起筷子，目掃過一眾子孫，才緩緩地道：“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