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胡八,就像是盯著那等調戲良家婦人的浪子。
胡八下昂著,渾然沒有方才對顧昭和江葵娘的憨勁,他這面皮生得好,這樣斜睨著看人,自有一種高貴的氣質。
不過,瞧過去也有些欠揍罷了。
顧昭看著張慶喜了的拳頭:
“咳咳。”顧昭只得清了清嗓子,將話說的更明白,“慶喜哥,胡公子是修行有的狐貍仙,方才它向嫂子討封,這才修了人。”
顧昭的視線往那片焦土挪了挪,示意張慶喜看那兒。
“剛剛那一陣的雷,是它渡劫化形的雷劫。”
“啊?”張慶喜傻眼了。
“對對,相公,你也來踩踩,顧小郎說這地兒踩了,對有好呢!”
江葵娘是個講究實惠的小娘子,慣常持家有道,當下便催促著張慶喜了鞋子,往那片焦土上踩一踩。
張慶喜踩著焦土,著上頭細細麻麻的雷,神還是恍惚的。
這世上真有狐仙?
還是公狐仙?
……會他婆娘小娘子的狐仙?
顧昭看了看昏暗的夜,人途鬼道時不時錯,偶爾還有幾道灰霧一般的鬼炁借著夜遮掩,四竄弋。
雖然有張慶喜一道,顧昭還是有些不放心,當下便道。
“夜深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張慶喜:“不”用。
他正待婉拒,裳被江葵娘扯了扯,他低頭便見自家婆娘臉上還有幾分驚懼,話在邊又吞下去了。
也是,狐仙都被葵娘到了,夜昏暗,還不知道會不會到別的什麼。
張慶喜看著胡八,眼里有著慶幸。
還好還好,這是一道善緣。
顧昭打著燈籠走在前頭,旁邊,胡八還有些不習慣,它不單單不習慣這樣兩腳走路,還有些不習慣穿寬袍的裳。
顧昭:“怎麼了?”
胡八不知客氣,“不舒坦,不若稻草兄予我的裳舒坦。”
顧昭:
自然了,稻草兄那裳都快碎布條了,穿了等于沒有穿,當然舒坦了。
……
顧昭心里還有件事耿在心里,不問不痛快,了自己的臉,遲疑的問道。
“胡公子,我瞧過去沒有福氣嗎?”
不應該啊
不過,顧昭想著自己用了一張八方來財符,結果只得了幾十枚的銅板還一粒小指頭大小的碎銀,瞬間又猶豫了。
難道,真的沒福氣?
胡八扯了扯襟,讓它松的更開一些,出里頭一片白膩的,這才覺得舒坦了。
“自然,道長你的小臉尖尖,哪里及得上葵娘子的胖臉圓圓有福氣嘞!”
它眼果然不錯,一挑就挑了個最好的,回去后,族里的狐瞧了它,一定分外詫異。
胡八喜滋滋。
顧昭恍然,原來這黑狐是這樣看福氣的啊,放心了。
一行人腳下步子不慢,很快便走過屋舍,目是一片空曠的田野,地里是一茬一茬的稻草。
月下,平攤雙手的稻草人坦坦,隨著秋風前后晃悠。
長寧街,張家院子。
院子里沒有點燭火,只偏屋里有一道微弱的燭,張慶喜大步的進去,他手中燈籠的亮和沁涼的月將院子照得亮。
眾人旁的沒有注意,一眼就瞧到了那搭在竹竿上的裳。
江葵娘愣了愣,“這是”
快步的走了過去,一把將服扯了下來,剛剛被安的心一下又揪了起來,鼻尖一陣酸,里喃喃道。
“至于這樣嗎?哪就至于這樣了?”
張慶喜氣得臉都鐵青了。
他剛剛明明已經將裳都收起來了,這時候裳又在院子里,肯定是他娘又重新掛出來了!
這是做什麼?這不是在下他婆娘的臉,這是在打他的臉呢!
胡八鼻尖了,“有鬼炁。”
顧昭抬腳跟了進去,走到江葵娘面前,手將抱在懷中的裳接了過來,溫聲道。
“嫂子,這裳先給我吧。”
接著,張慶喜和江葵娘就見顧昭探手往裳里頭一抓,再抬手,一道灰的煙霧被掐在了手心。
煙氣似人的形狀,有雙手雙腳和腦袋,被顧昭掐著,一道尖利的鬼音呼嘯而來。
“顧小郎饒命!”
“我只是穿穿這裳,沒想作甚的。”
江葵娘的臉都嚇白了。
旁邊,張慶喜的臉也很難看,除了有驚有嚇,他更多的是怒!
他娘明明知道夜里要收的忌諱,為何,為何還要如此?他都將裳收回去了,居然還要再掛出來?
張慶喜憤怒的同時,心里也有了灰心和無力,他認真的考慮元伯的話,也許,他該去靖州城賃一屋舍了。
顧昭將灰霧了,教訓道。
“我都說了,玉溪鎮是我看護的地方,說了多回讓你們別胡來別胡來,怎麼就不聽呢?”
灰霧在顧昭手中就像是面團一樣,被團,又被拉條,它哀嚎的聲音都變形了。
“唔,唔,窩知道錯了”
待手中的灰霧癱,顧昭這才將它隨手丟到鬼道中,手訣一翻,招來一顆水球,雙手洗凈,這才輕聲道。
“失禮了。”
江葵娘看著顧昭的眼睛晶亮。
“顧小郎,這便是鬼嗎?”
顧昭點頭。
江葵娘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居然這般波瀾壯闊,不單單遇到狐貍討封,這裳還被鬼穿了。
顧昭將裳遞回去,江葵娘沒有接手,有些不想要這裳了。
“多謝顧小郎,過兩日空了,我送些柿子到你家。”
旁邊,張慶喜手接過,聲音有些梆,顯然,他心里對自家的老爹老娘還團著很大的一團怒火。
顧昭抬頭,果然,院子里種著好大的一棵柿子樹,枝頭碩果累累。
“那我就不客氣了。”笑著應下。
見沒什麼事了,顧昭提著燈籠梆子準備離開。
那廂,胡八和江葵娘道別后,轉也跟上了顧昭。
走了兩步后,它突然停了腳步,倏忽的又拔了一狐,攤在手心,朝著小聲安江葵娘的張慶喜方向吹了吹。
顧昭回頭,正好瞧見那狐晃晃悠悠,最后沒張慶喜搭在手上的裳里。
這
顧昭本想張口,片刻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回頭,抬腳繼續往前走。
天昏黑,什麼都沒有瞧見呢。
一人一狐又走了一段路,月下,胡八拱了拱手,和顧昭道別。
“道長,胡八回山里去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再見。”
“好,胡公子再會。”顧昭眉眼帶笑,也跟著拱了拱手。
顧昭在翠竹街尋到了趙刀,趙刀正提著燈籠,敲了更天的銅鑼。
顧昭:“趙叔。”
趙刀回頭,“昭侄兒!”
“沒事吧。”
顧昭搖頭,“沒事沒事,一場誤會。”
想了想,覺得有些有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還是一道善緣呢。”
趙刀也不多問,“那便好。”
兩人繼續巡夜。
……
那廂,胡八走得實在累了,它撿了木子拄著,一路往涯石山的山腳方向走去,又經過那片空曠的田野,它多瞧了幾眼那月下的稻草人。
忒涼的天,風吹來凍人得很。
胡八目憐惜的瞧著稻草人,“嘖嘖,稻草兄不著片縷,明兒大家瞧了,該嘲笑它了。”
話落,它丟了木子,倏忽的化做一道黑,繞著稻草人由上至下的饒了五圈,等那道落地,地上已經是一只四肢靈敏的黑狐。
月夜下,稻草人穿一月白寬袍。
黑狐立起子,茸茸的爪子搭了搭。
“多謝稻草兄方才的贈贈帽,這裳,稻草兄喜歡嗎?”
稻草人黑布勾的,好似在說喜歡。
黑狐暢快一笑,四肢齊,黑矯捷的子如一道閃電,兩下的錯,影便不見蹤跡。
夜愈發的深了,玉溪鎮的百姓沉沉的睡去,長寧街的張家卻有了靜。
東廂房,張慶喜和江葵娘躺在床榻上閉眼酣睡,他們中間是牛娃睡得憨甜的小臉。
月從窗欞傾瀉而進,為這一屋舍帶來一些明亮的。
屋子里擺了個圓桌,上頭擱個杯盞,一藤壺,旁邊兩張圓凳,圓凳上搭了青布裳,那是方才夜里,被江葵娘的婆母孫氏留在院子里的裳。
倏忽的,裳上粘著的一黑狐亮了亮,接著,那裳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它一點點的落地上,就像是流水一樣,一點點的往前淌著。
它過地面,來到窗欞,嗖的一下從那敞開的窗欞了出去,一路直奔正房。
那兒,孫氏和張立德在屋里睡得香甜。
正房里。
張立德翻了個,嘟囔。
“老婆子別吵。”
孫氏覺更淺,被張立德翻的靜聲鬧到,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莫名不已。
“我沒吵啊。”
張立德打了個哈欠,“不是你,那是誰窸窸窣窣的。”
這話才落,就聽屋子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夜深人靜時,格外的嚇人和刺耳。
兩人轉過頭看了過去,呼吸同時一,子僵了僵,面上帶上了驚恐。
只見月傾瀉,屋子里朦朦朧朧的有亮,在他們屋子里,一道影子直直的立在他們的床榻外頭。
它沒有頭,還有些扁平,就這樣直愣愣的一直立著。
孫氏牙齒打,“老,老頭子,是,是裳。”
“是葵娘的裳。”
是故意落在院子里沒有收的裳……它,它這是被鬼穿了麼?
孫氏眼里都是驚懼。
張立德也沒比好多,他抓了下的被褥,側著頭,連都不敢多一下。
月朦朦朧朧的照出裳的廓,秋風從窗欞吹進來,瞧不到腦袋的裳飄飄忽忽。
孫氏和張立德被嚇得更厲害了。
“嗚!”孫氏不住了,慘痛的哀嚎一聲,將自己藏到被子里,瑟瑟抖抖。
錯了錯了,就不該不收裳的。
這裳被鬼穿了……它,它來尋了!
“兒啊,快來啊。”張立德張,他以為自己喚得很大聲,其實不過是聲若蚊蠅。
他氣弱的閉了。
倏忽的,那裳了,只見它的袖重重的朝茶桌上拍了拍,似有惡鬼怒目。
孫氏和張立德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鬼,真的是鬼穿裳了!
……
月夜下,黑狐在山野間跳躍,倏忽的,它停下了腳步。
糟糕!
它道行不夠,原先想苦口婆心勸小娘子公婆的話,這會兒這般遠了,居然一句話也傳不過去。
罷罷,它拍了桌子了,他們應該也知意了,倘若一下不夠,那它就多拍兩下。
它可是知禮的黑狐仙嘞!
胡八欣,繼續往山林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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