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說酒壯慫人膽,還真是這樣,你瞧他喝大酒的膽子有多大,什麼人都敢往家里背。”
顧昭附和,“是啊,膽子真大,紙扎人都敢背在背上。”
“是吧是吧。”趙刀了下,念叨了兩句。
片刻后,他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嘶了一聲,倒一口涼氣。
趙刀側頭瞧顧昭,難以置信道。
“昭侄兒,你方才說什麼了?”
顧昭心:“叔,你沒有聽錯,我說的就是紙扎人。”
“你都沒有發現嗎?李大哥他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腳下步子乏力,他自個兒都站不穩了,哪里還有力氣,能背得一個大活人啊!”
趙刀順著顧昭的視線瞧去,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這位人打扮的大姐,瞧過去就是分量不輕的模樣!
顧昭總結:“除非,李大哥他背的不是人。”
顧昭說完,又仔細的瞧了一眼李崔旻背上的人。
只見白面腮紅,大眼兒大,那模樣分明是前兒在涯石街桑阿婆的香燭店里瞧過的。
桑阿婆巧手扎的送親人嘛!
趙刀舉了舉燈,兩有些打了。
“這,這紙人怎麼在這兒了,崔旻啊,放下放下,快放下!”
李崔旻醉醺醺,踉蹌了一步,搖頭拒絕。
“不放不放!我還指翠喜大姐給我介紹姑娘呢。”
趙刀拍,“哎喲喂!介紹啥姑娘啊,回頭你有命認識,沒命取媳婦呢!”
顧昭舉了下銅鑼,手湊到李崔旻面前,用力的梆了一下。
“嘿!醒醒!”
李崔旻耳朵一震,腦袋懵了懵,隨即回過了一點神。
顧昭喝道,“好好瞧瞧你背上背的到底是什麼!”
顧昭的這一聲喝,當真是振聾發聵,李崔旻的酒一下就醒了。
他巍巍的側頭朝肩頭看去。
那兒哪里是什麼水紅的綢緞袖,分明是一張水紅的彩紙罷了,他的背上輕飄飄,顯然也不是什麼活人。
李崔旻三魂去了兩魄,哀嚎道。
“叔,叔哎,救命,救命啊!”
“……救命!顧小郎救命!”
他一邊喊著救命,一邊將背上的紙人掄了下來,自個兒手舞足蹈,似有野狗追趕一般的朝自家宅子跑去。
“嘭!”的一聲響起,那是院子屋門被重重的關上。
李崔旻這一連竄的作只在眨眼間門便完了,正待上前救命的顧昭和趙刀兩人瞧著地上的紙人,面面相覷。
恰好一陣風吹來,紙扎人被吹得簌簌發響。
顧昭遲疑:“叔,剛剛那李大哥回去了,應該就不用咱們了吧。”
趙刀也愣愣的,“不愧是年輕人,就算喝了大酒,那腳也是利索的。”
說完,兩人看地上的紙扎人。
這是一個人樣式的紙扎人,模樣致,鮮活不死板,襟旁邊還心的別了一方喜鵲繡紋的帕子。
“死樣,瞅著人家干嘛,還不扶人家起來?”
地上大人的里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趙刀唬了一下,連忙問顧昭。
“昭啊,這紙人是怎麼了?”
顧昭走近瞧了瞧,視線重點落在紙人的眼睛,仔細的觀察了片刻。
“果然!叔你瞧這里。”
顧昭指了紙人的眼睛讓趙刀看。
趙刀提了提心,秉著一口氣看了過去。
“這這誰畫的啊。”
“沒錯。”顧昭點頭,“紙人的眼睛沾染了料,被鬼炁所附,就有了靈,這才哄了剛剛那李大哥背回家。”
雖然顧昭還不會扎紙人,但也聽聞過這行當的一二忌諱。
扎紙人這個行當里有一句話,做紙人畫眼不點睛,紙馬立足不揚鬃。
據說紙人只要眼睛被畫了,也就被賦予了人的氣神,這樣一來,紙人似人,就容易被邪祟上,也就通了。
眼前這個紙人眼睛多了點墨,墨有些不規則,瞧過去倒像是不經意間門沾染的一樣。
大人辯解:“我對方才那人沒有惡意,是誠心為他保拉纖的。”
顧昭將地上的紙人撿了起來,扶正,隨口應道。
“做?你打算介紹他鬼娘子啊,要真給他介紹了,沒出幾日,他也得鬼相公了。”
大人的閉上了。
“好了,瞧你上的炁息還算干凈,人鬼殊途,趕回去吧。”
顧昭化炁掌風,正準備將那人鬼拍回鬼道,忽然想起來什麼,又將人鬼拎了出來,盯著的眼睛,問道。
“你會做?”
“自然!”人鬼的膛了,眉飛舞般自豪模樣,“我張翠喜可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兒的人,一口大能說四方,巧著咧!”
顧昭沉思:“唔,姑且信你一回吧。”
頓了頓,繼續道。
“這人鬼之間門說親你是別想了,造孽的,這樣吧,我這兒正好有一樁親,回頭找你幫幫忙,幫襯一二。”
大人張翠喜歡喜:“當真?”
顧昭點頭,“自然是真,你放心,要是親事辦得圓滿,回頭不了你大金大銀的元寶的。”
張翠喜:“哎!”
顧昭問了張翠喜的名字和哪里人士,在心里記下后,就將鬼靈拍了回去。
“!等我準備好了,我燃香尋你!”
送回了人鬼,顧昭拎起地上的紙人,仔細的翻看了一番。
趙刀站在兩步遠的地方,燈籠往前照了照,不解道。
“你在干嘛?”
顧昭手中作不停,解釋道。
“原先我還想著要不要去桑阿婆那兒買一個紙人來瞧瞧,嘿,運道就是這麼好,今兒巡夜就到了一個,可不得好好的瞧瞧了!”
趙刀不解:“瞧這個干嘛!”
顧昭:“我答應了一位漂亮的娘子,要送風大嫁的,那夫婿好似頗為厲害,我得學一學桑阿婆的手藝,扎一些紙人明下去,要是可以的話,再給扎一棟大宅子。”
趙刀:
顧昭瞧了一會兒,瞧出了里的一些門道,這才將這紙人單手夾起,抬腳朝涯石街走去。
涯石街,桑家。
桑阿婆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提著燈籠,后跟著小小盤和小棋。
正準備踏黑暗的時候,桑阿婆抬頭朝東面去,沉聲道。
“有人來了。”
小盤小棋面上忐忑,小棋絞著手指,聲音里帶著哭音。
“阿婆,都怪我,我想起了,我今兒在店里抖了抖筆,上頭的墨正好甩到紙人眼睛附近,我,我想著就那麼一點,也就沒和你說了。”
桑阿婆沉聲:“下回謹慎。”
了小的腦袋,繼續道。
“我和你們說過了,紙人畫眼不點睛,紙馬立足不揚鬃,別說是一點,就是半點,那紙人眼眶也是沾不得的。”
“好了,莫說了,有人過來了。”
小棋止住了哭音,跟著桑阿婆朝東面看去,只見兩點熹微的燈出現,后頭有兩道影子……不,是三道,小個的那個手中好似還夾著一個什麼。
多瞧了兩眼,小棋歡喜。
“阿婆,是顧小郎,他幫我們找回紙人了。”
桑阿婆暗暗松了口氣,輕聲應了一聲,“嗯。”
人途鬼道疊重重,玉溪鎮里發生了這麼多次古怪的事,最后都平平安安的過去了,桑阿婆也聽說了長寧街的顧小郎得了家里的傳承,知道這是同道修行中人。
桑阿婆沉聲,“顧道友。”
顧昭走了過來,將紙人往旁邊擱了擱。
“阿婆,這紙人通了,上頭附了一位婆,眼下已經回鬼道了。”
“多謝。”桑阿婆沖顧昭點了點頭,表示知了。
旁邊的小盤小棋兄弟也知事,兩人將那頂婆樣的紙扎人一起抬進了香火店。
顧昭瞧著里頭的紙扎房子,轎子,男,丫鬟婆子……各個致靈巧,眼里流出艷羨。
還是死人好啊,缺啥讓間門的家里人燒一燒,一轉眼就啥都有了。
桑阿婆跟著往里頭瞧,嘆了一聲:“明兒我便將這紙人燒了,畫了眼點了睛,紙人通了,到底是不吉。”
分別的時候,顧昭猶豫片刻,將自己答應王翹娘的事說了說,最后道。
“阿婆,做鬼親這事我還是頭一次,生前被人剝皮活埋,去的那般苦,我也想讓死后風大嫁。”
顧昭眼睛瞅了一眼桑阿婆店里還擺著的那些紙扎,繼續道。
“我扎紙的時候,你能指點一二嗎?”
怕桑阿婆誤會,連忙補充道,“淺的也,其他我自己琢磨。”
桑阿婆沉默片刻,瞧著顧昭,眉眼舒緩,渾濁的眼好似在回憶那泛黃的記憶。
半晌后,的視線定了定,沖顧昭微微頷首。
“好,顧小郎得空了便過來吧。”
顧昭歡喜,沖桑阿婆做了個揖,“多謝阿婆了。”
得了應允,接下來巡夜的時候,顧昭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趙刀多瞧了一眼,搖頭道。
“你啊,運道不差,那桑阿婆平日里子古怪著,對你倒是和悅。”
顧昭反駁,“哪里古怪了?我瞧阿婆倒是人好,我聽我阿說過,阿婆邊的兩個小都是別人丟在家門口。”
“家里爹娘不要,桑阿婆撿了養大的。”
能養別人家孩子的人,哪里有什麼子古怪?
有古怪也是高人的矜持罷了!
趙刀揶揄,“喲!這還沒有學東西,就護上了?”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哪呢!肺腑之言,肺腑之言罷了。”
兩人往前巡夜,后半夜倒是太平得很,趙刀也有了談興,就和顧昭說起了桑阿婆的事。
“聽說年輕的時候嫁到了祁北郡城,是行商的人家,家大業大,養過一個兒子。”
顧昭詫異,“桑阿婆有兒子?”
“那怎麼不見他啊。”
趙刀嘆了一口氣,“后來沒了。”他瞧了瞧周圍,低了聲音,小聲道。
“桑阿婆是咱們玉溪鎮的人,小戶小宅的,家里祖上便是吃人這碗飯的,桑阿婆早年那夫家雖然是行商,但祁北郡城有屋舍有家業,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所以啊,這兩家并不相配!”
顧昭踢了一顆石頭到草叢,驚起一陣蟲鳴,不滿道。
“什麼相配不相配的,桑阿婆是人,要當真想要拿黃白之,那不是非常容易的事嗎?”
“只不過修行之人信奉自然,取財有道罷了。”
趙刀:“是是。”
他睨了一眼顧昭,還說沒有護上,這不是護上,什麼是護上?
……
趙刀繼續道。
“聽說曲家是因為恩,又貪圖桑阿婆走帶的偏財運,這才和桑家結了親。”
,一曰月一曰日,兩者一黑一白,本就帶著天塹壑。
曲家了親后,對桑阿婆通之事又有諸多避諱,后來乃至兩人鸞紛飛,鏡破釵分。
桑阿婆也就帶著孩子回了玉溪鎮。
趙刀回憶,“我和他差不多年紀,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呢。”
“他心靜,子也靜,六比我們靈敏多了,以前還有游方的道長想收他做小,對了,不說差點忘了,你瞧見桑阿婆那扎的紙人沒?是不是各個都栩栩如生,他啊,手上的功夫不比桑阿婆差。”
“畫畫的功夫尤其好,那時桑阿婆婉拒了游方道長,想著送他去學堂的可惜沒有立住,一場風寒人就沒了。”
顧昭:“啊這真是可惜了。”
面惋惜。
趙刀瞧了一眼顧昭,心里嘆了口氣。
那時曲亦楓沒的時候,也不過是昭侄兒這般年紀,想來桑阿婆今日是瞧著顧昭,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了。
……
“梆!梆,梆,梆,梆。”
“五更天,早睡早起,鍛煉。”
顧昭瞧了瞧周圍,趁著人途鬼道岔開的空檔,連忙將這五更天的梆子打了。
隨著梆子聲落,一道嘹亮的鳴聲響起,接著便是層起彼伏的鳴聲。
都說雄一唱天下白,此時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
顧昭和趙刀揮別后,踩著清涼的晨風回了長寧街。
翌日,一艘寶船揚了帆從靖州州城朝玉溪鎮駛來。
通寧縣鎮,一艘氣派不凡的寶船整了整帆,也朝玉溪鎮駛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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