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從馬車下來時,人群里傳來了好大一陣。
大同地邊關,民風開放,便是未出閣的姑娘都能拋頭面,跟著丹朱縣主上陣殺敵的。是以這里的姑娘,子熱烈得很。
這一陣便是姑娘們發出的驚嘆聲。
都知太子久有賢名,還不曾被皇后尋回時,便因著他不畏權貴、奉公不阿的品質而得了百姓們的傳頌。
只們不知這位太子爺竟生得如此俊俏呢,穆將軍在大同已經是出了名的男子。這會他站在太子邊,竟生生被比了下去。
容舒也著被員們簇擁著的男人。
他今日穿了玄繡金線五爪蟠龍的常服,頭戴墨玉冠,沈腰潘鬢,量高大頎長,眉眼俊如畫,端的是世無其二的矜貴公子。
他這一皮囊慣來招兒家喜歡。
只他吸引人的不僅僅是這好皮相,還有他沉在心的那力量,以及如名劍斂鋒般的天子威儀。
容舒只了一眼便收回了眼,恰在這時,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昭昭!”
容舒循聲去,見到來人時,眸不由得一怔,旋即出了笑靨,提起子便往沈一珍與穆霓旌跑去。
“阿娘!霓旌!”
昨兒在驛站歇息時,顧長晉還道阿娘還未到大同的,不想這會竟然就見著了,如何不喜出外?
沈一珍只比容舒早兩個時辰到大同,在路上就聽說了龍山崩了一場雪的事,這一路趕慢趕,總算是及時趕來了。
將容舒毫發無損的,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穩穩落下。
城門下那正在被人簇擁著的男人聽見那兩聲“昭昭”時,便已經側頭看了過去。看見容舒滿面欣喜之,角不自覺也勾出一枚淺淺的笑。
一個時辰前他便知曉沈娘子到大同了,一直忍著不與說,便是為了給一個驚喜。
也當真是歡喜極了。
一邊的穆融自也聽見了自家妹妹喚容舒的聲音,他了不遠那笑靨如花的小娘子,又了眉眼溫的顧長晉,面一時有些復雜。
去歲二人便在百戲樓里打過一次照面,也心知肚明彼此對容舒的心思。
穆融原是想著待得容舒來了大同府后,便向表明心跡,好娶為妻的。
主意打得好好的,卻不想幾個月后,京里忽然傳來顧長晉被立為東宮太子的消息。
這消息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若顧長晉只是都察院的顧大人,對求娶容舒這事,他自是不怕會有甚后顧之憂。
可現如今這位顧史卻不再是顧史,而是太子,是日后的皇帝,是他誓死要效忠的人。
明知這位未來的皇帝心悅容舒,如此,他還要不管不顧地求娶容舒嗎?
思忖間,眼前的男人已然回首,與他定定地對視了一眼。
穆融心神微凜,聽見那人道:“穆將軍。”
穆融垂首應道:“下在。”
“韃靼皇庭起了,是以今歲停戰比往年都要早。”顧長晉道:“自然,韃靼軍會退兵,也是因著穆將軍治下有度。只韃靼皇庭的結束后,恐怕兵力會更勝于從前。孤猜測,至遲明年,韃靼的這場便會結束。”
穆家駐扎在大同多年,對韃靼皇庭之事也是了然的。
韃靼的大炎可汗這幾年重病纏,底下十幾個兒子為了那皇座可謂是手段百出,幾乎是殺紅了眼。
韃靼皇庭斗,對大胤來說自然是好事。當初穆融便是因著這場,方能帶領穆家軍殺出一條路來。
然而若真大炎可汗的兒子們爭出個高下,新上任的可汗一旦收歸他那些兄弟們的兵力,那韃靼軍的實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穆家的兒郎,穆融的祖父、父親還有諸位叔伯便是死在了大炎可汗的鼎盛時期。
穆融正了正臉,拱手作了揖:“是!下定不會掉以輕心!”
顧長晉頷首:“孤三日后便會啟程回京,離去前,孤有事要與你商榷。”
明年大同的那一場馬瘟,非是天災,而是人禍,是韃靼潛藏在大同多年的細作奉新可汗之命故意釀造的人禍。
這些細作能壞事,自然也能事。
顧長晉不僅要避開明年的那場馬瘟,還要借助這些細作,給韃靼的新可汗一個致命之擊。
為防韃靼軍襲,大同府的軍營常年不撤。
顧長晉并未下榻在員們給他心準備的別院,而是挑了個簡陋的營帳住了下來。
容舒與沈一珍就住在穆霓旌給安排的屋子里。
那是一套三進的宅院,就在穆府對街,這位置在大同可謂是得天獨厚的好了。
容舒著院子里那一叢叢蓬的綠意,與掛在老槐樹下的秋千,不由得笑道:“辛苦你了,這院子甚得我心。”
穆霓旌卻不敢居功,“這是兄長給你找的屋子,也是他特地找人修葺的,我做事沒他細致,索便他來負責了,他也心甘愿做這些事。”
說著便頓了頓,著容舒道:“難得這幾日放晴,地上積雪消融,過幾日我與兄長帶你跑馬去如何?”
容舒來了興致,脆聲應好。
還想著挑個日子去看看的牧馬場的,也不知挑的馬苗如今長得如何了。
說話間,穆家的一名老仆忽然敲了敲門,對穆霓旌躬道:“縣主,將軍今夜要留在營帳與太子殿下商量軍務,說是不回來用膳了。”
穆霓旌挑眉,那位太子殿下怎地這般急切,連口氣都不曾過呢。
忖了忖,道:“去打聽一下太子殿下的喜好,廚娘做好晚膳,送過去營帳。”
“不必打聽了。”容舒接過話茬:“我知他的喜好,給他備個全羊席罷,再吊些補湯,殿下上帶了傷。”
想到穆霓旌一窮二白的家,又道:“一會我讓人送去兩老參,這兩日就給殿下吊些老參湯罷。”
三言兩語,竟是細致地安排好了顧長晉的吃食。
穆霓旌一愣,了容舒好半晌,方應道:“按沈姑娘說的去安排罷。”
太子殿下來大同府視察軍務,軍營的將領兵丁們個個都激著呢。
戰鼓“咚咚”響了半宿。
顧長晉的營帳連著亮了兩日兩夜的燈,這兩日他攏共就歇了半個時辰。
常吉見他如此不顧子地忙碌,心焦得很,前兩日吃的全羊席帶來的好心都沒了。
恰好穆府的人送來了參湯,常吉端著參湯,在營帳外來回踱步,不多時,終于是一咬牙便去尋容舒了。
容舒正在馬廄里看馬,聽盈雀說常吉來了,忙出了馬廄,見他端著湯盅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兒,一時有些納罕:“可是出了甚事?”
“姑娘去勸勸主子罷,自打來了大同,主子到這會都沒歇過,這兩日眼皮子就沒闔起過,就連將軍府送來的參湯也不好好喝!”
常吉說到后頭,有些心虛。前頭的話都是真的,但后頭那句卻是假的。
將軍府送來的吃食,主子每頓都吃得一干二凈的,尤其是這湯羹,一滴湯水都不剩呢。
只是為了讓夫人去看看主子,這才把話往重里說。
容舒聞言了眼天,接過常吉手里的木盤,道:“給我吧。”
顧長晉的營帳里此時就他一個人,橫平守在外頭,見常吉果真將容舒請過來了,連忙掀開了營帳的布簾,都沒往里通報一聲。
顧長晉聽見靜,抬眼往來,瞥見立在布簾外那道娉娉婷婷的影,神微微頓了下。
不過片刻,便猜到了定是常吉去請的人。
容舒端著湯盅走進去,道:“湯都快涼了,快趁熱吃罷。”
顧長晉道“好”,放下輿圖,凈手接過手里的湯盅。
他知曉這是讓人吊的湯,是以每一口都不浪費。
湯盅里的湯很快便見了底,顧長晉合上盅蓋,對容舒道:“本打算一會便去尋你的。”
他這三日都不曾有時間見,眼下終于把事安排妥當了,總算是得空見了。
“你不必擔心明年的馬瘟,我不會讓它發生。這幾日我已經做好了安排,橫平與常吉都會留在這里,你與你娘留在大同會很安全。”顧長晉道:“至于上京那頭,我明日便會啟程回去,不會再有人來打攪你了。”
他這幾日不眠不休地忙碌,就是為了理明年的馬瘟,好安安心心地在大同住下嗎?
急著回去上京,也是為了罷。
他想拿他自個兒去換此生無虞。
容舒看著他這兩日新冒出的胡茬,抿道:“你明兒何時啟程?”
“辰時便出發。”
容舒頓了頓,端起空了的湯盅,道:“那你快安置吧,不早了。”
說著就起往營帳外去。
顧長晉著離去的背影,緩緩攥了手。
“昭昭。”他住,“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容舒腳步頓了下,輕“嗯”了聲。
出了營帳,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重,怎麼都提不起來。
要這樣讓他一個人回去上京面對一切嗎?
可憑什麼要讓他去面對這些?
容舒咬,眼眶像是被迷了沙一般,又熱又又疼。
橫平與常吉也不知去了何,這外頭一個人影都無。遠的戰鼓“咚咚”響著,天上一如鉤冷月照耀著這冷冷清清的營帳。
容舒放下手里的湯盅,蹲了下來。
沒一會兒,腳步聲響起,后的布簾被人掀開,那人來到跟前,輕喚了聲:“容昭昭。”
容舒抬起布滿淚水的臉,忍不住道:“顧允直,你真的,太可惡了!”
肩膀一,站起,重重泣了聲,道:“你實在太可——”
的聲音戛然而止。
站在前的男人在站起時,便已經上前一步,一手按住的后腦,一手抬起的下頜,重重地吻住沾著淚的。
男人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無法克制的急切。
他忍不住了,那些翻滾在骨子的東西似熔巖般燒灼著他,他當真是忍不住了。
他的熱得燙人。
容舒怔楞片刻后,慢慢摟住了他的脖頸。
覺到他漉漉的舌正在笨拙地撬開的齒關,閉上眼,齒關一松,讓他探了進來。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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