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二十多年中,鹿知遙不知經歷了多驚心魄的權力斗爭與政治風波,也不知見識了多形形的人。但是,盡管他家庭不幸福,他卻從來就再沒有對任何人過心。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偶爾靜下來,就會想起為他放棄了學業、毀掉了一生好前程的趙涵。
每當想起,他就會想到的溫順、善良、麗,想起一個農村孩,好不容易考上全國的最高學府,可是為了怕連累自己、為了怕傷害自己,卻毅然決然地拋棄了學業,選擇姓埋名地生活,那是何等的決心,何等的深——要知道,在讀書的那個年代,城鄉差別非常巨大。很多農村人之所以發讀書考大學,就是為了跳出農門,變一個風的城里人。
而趙涵,擅自從學校退學,不僅沒有大學畢業證,而且的戶口也在學校。回去以后,就是一個沒有戶口的“黑戶”,以后要結婚、要找工作,該是何等地艱難。而的生活道路,也會非常坎坷,甚至有可能就是嫁一個老實的農民,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輩子……
每次一想到這一點,鹿知遙就覺得心如刀絞、愧悔萬分:趙涵如果沒有遇到自己,沒有與自己產生那段,以的學習能力和人品才華,畢業后是很有可能留在首都工作的。一輩子的幸福,可以說是自己親手毀掉的。雖然在那封訣別信中并沒有埋怨他半句,但越是這樣無私地奉獻,他就越覺得慚愧,越覺得對不起……
因此,半年前,當中央領導找他談話,征求他關于工作崗位調的想法時,他毫不猶豫地請求到天江省任職……
此時,顧華英已于兩年前患腺癌逝世,鹿知遙的兒鹿瑩也已經在國家發改委工作,并已經是副級干部。他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是了無牽掛,應該去尋找趙涵,想方設法去幫助。
他估計:趙涵因為沒戶口、沒學歷,回家后肯定嫁不到一個好丈夫,說不定連一個城里人都嫁不到,很可能在哪個農村里務農。如果有可能,自己可以和見一面,問一問有沒有什麼困難。如果有困難,比如子工作問題,窮困問題,等等,只要不是違反原則,他一定盡力幫解決……
當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不知道趙涵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忘記了,也不敢肯定一定會和自己見面——現在兩個人份差距這麼大,以那樣自尊自強的格,說不定因為面子問題,會選擇拒不和自己見面。那樣的話,自己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因此,他在派徐立忠去悄悄調查趙涵的況時,才反復叮囑他:不要直接和趙涵見面,以免生疑……
兩天以后,徐立忠風塵仆仆地從k市趕回來了。下午三點,他帶著滿臉的疑和不解,走進鹿知遙的辦公室,匯報了他此行的過程:
徐立忠在接到鹿書記的任務后,當天就跟省委辦分管書二的副書長鐘良請了假,說是要出去辦一點私事,已經跟鹿書記報告了的。然后,他便坐長途車連夜趕到k市紫江縣,住進了一個小酒店。
第二天,他八點就趕到紫江縣公安局。他不想輕易暴自己的份,所以,便直接到戶籍,找到長辦公室,對那個胖胖的長說:他是從北方過來找親戚的,他的表姐是紫江縣的,趙涵,但表姐已經搬了家,不知道現在的住址,找不到,所以請求領導幫個忙,從電腦里調看一下趙涵的基本資料,萬分謝……
那個長傲慢地坐在辦公椅上,里叼著一“芙蓉王”香煙,在徐立忠說話時,眼睛迷蒙著向天花板的某,好像他面前本就沒有徐立忠這個大活人一樣——原來,他見徐立忠穿得普普通通,一幅忠厚木訥的樣子,而且一口的北方口音,也不懂基本規矩,進來時連一煙都不發給他這個大長,所以心里有氣,便故意不理睬他。
徐立忠見他不搭理自己,便耐心地再次說了一遍同樣的話。
這時候,那長才向空中吹了一個煙圈,懶洋洋地轉過頭,總算拿正眼瞧了他一下,冷冷地說:“對不起,公民的戶籍資料,既是個人私,也是我們公安部門的機資料,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不相干的人看。公民個人要調看自己的戶籍資料,只能由他本人親自持份證或是單位證明,我們才能把資料調出來。否則,就是違反保紀律,侵犯個人私。你曉得不?”
徐立忠知道他說得確實是事實,便不再勉強他,轉而問道:“請問你們局長室在哪里?我去找找你們局長,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長聽他說話時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去找他們局長就是找一個什麼朋友或是下級似的,不由疑竇叢生,又仔細打量他幾眼,見他雖然穿得樸樸素素,臉也很平靜,但雙目炯炯有神,神間有一種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心里一下子犯了嘀咕,便變換了語氣問道:“兄弟從哪里來?在哪里高就?”
徐立忠知道今天自己不亮明份,是肯定看不到趙涵的份資料了,于是便從公文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證,一邊遞給那個長,一邊說:“我是省委辦公廳的,姓徐,這是我的證件。”
那個長接過證件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姓名:徐立忠;所屬部門:書二;職務:副長……”
證件下面的發證機關上面蓋著省委辦公廳的騎鋼印。
這個長雖然不知道書二是個什麼部門,但副長的級別還是知道的:他們的一把手曾局長,目前也不過是個正科級,比面前這個人還低半級……
因此,在看完徐立忠的證件后,他像被火燒了屁似的,忽然從那把椅子上彈起來,臉上立即堆出了滿臉諂諛的笑容,彎下腰恭恭敬敬地把證件還給徐立忠,用討好的語氣說:“領導好。剛剛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領導,請您不要計較。我這就帶您到局長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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