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有牛，王大娘的眼珠子里就冒出兩道饞。

趕忙扔下了手里的紅薯，抓著張淳蛋的領子問：“你說的可真？可看清楚了？”

這年頭，若是能蹭上一頓熱乎的牛吃，那就是神仙日子了。

張淳蛋使勁兒點著腦袋：“看得真真的，娘，那周家老四在山上弄了兩只呢。”

一聽是周家，王大娘臉上的興勁兒立馬就僵住了。

整個人跟泄了氣的氣球似的，沒那麼激了。

周家……

一想起周家老太那天是如何狠厲，王大娘倒現在還覺得心驚跳。

仿佛又有苞米餅子塊兒噎在嗓眼里似的，想想就讓覺得不上來氣。

“周家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要的。”王大娘有些打退堂鼓了：“要不還是別想了，咱們且安生在家待著罷。”

張淳蛋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哪能得了王大娘慫了。

于是立馬慫恿。

“娘，咱們和周家鄉里鄉親的，他們有了好的吃食，怎好意思看著咱家挨，您去要些回來本就是應該的啊，您又有啥好怕的。”

“蛋哥說的正是呢，再說咱也不多要。”

王紅妞這時也腆著臉哼道：“最多只要兩條后牛，夠咱們吃就行，要是連這麼點兒都不給，那他們周家可就太不是人了！”

聽著閨和婿的，王大娘的心里也終于多了些底氣。

也是，都是鄉親，互相照拂一下本就是應該的。

他們周家又吃不完那麼多，憑啥不能分王家點兒？

于是王大娘這便拍了拍那雙破爛鞋子，倒出了鞋里的土。

“等著，明個兒娘就去周家要些回來，咱王家苦了這麼些時日，也該吃頓好的了！”

此時，周家正為著得了兩頭牛而高興。

只不過他們可并不打算吃這牛，而是準備明個兒弄去鎮上賣了。

牛能耕地，前朝時可是不許私自宰殺的。

本朝不重農耕，管理混，這才讓私人殺牛販之風越來越盛。

可周家終歸是莊稼人，見不得如此健碩的牛被拿來吃，還是賣給用得上的農田大戶能更心安些。

翌日，天才剛蒙蒙亮。

周老三和周老四就一齊趕著兩頭壯牛，起早去了鎮上。

等王大娘跑過來打秋風時，牛早就沒了。

只剩幾個平日里跟周家得不錯的鄉親，正站在門前的大槐樹下，跟周老太賀著抓牛的事兒。

昨個兒兩頭牛一路被周老四趕下山，實在太過顯眼，谷中的鄉親有好幾個都看著了，不止張淳蛋一人。

周老太見眾人都聽說了，索也不遮掩。

大大方方地就告知了把牛拿去賣的事兒。

一聽到吃不著牛了，那王大娘的心里，頓時跟刀絞似的疼啊。

敢昨晚白饞了！

癟著，剛要往家走，可轉念一想，又趕忙停下腳步。

牛可值錢著了，一頭說也能賣上二兩銀子，周家現在可富著呢。

吃不著牛，能去討點兒別的和干糧，也不是不行啊……

記著那天訛周家遭的罪，王大娘這次可不敢再對著周老太撒潑了。

于是換了張諂的笑臉，朝著周老太那邊的人堆走去。

“這不是周家的嗎，幾日不見近來可還好？”王大娘一邊喚著，一邊哎呦哎呦地著胃口。

聞聲，周老太納悶地轉過。

一看居然是王大娘，心里不由打著鼓，這糟爛老貨何時變得如此客氣了。

“聽說你家得了牛，我就算拖著病重的子，也得過來跟你道個喜啊。”王大娘把臉湊過來笑道。

笑了兩聲，又趕繼續哎呦幾下。

周老太看不得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

多半又是想作妖！

于是便斜了這老婦一眼：“王家的，看你子不爽利，這是咋啦？”

別的鄉親也都好奇地向王大娘。

王大娘就等別人問呢，心里一樂，正迫不及待地要開口。

誰知周老太卻搶在前面驚呼：“唉呀！我咋給忘了，該不會是你之前得的花柳病又犯病了吧！”

這話一出，鄉親們立馬出了嫌棄之。

再看向王大娘時，也都只剩下白眼和無語了。

王大娘更是臉一僵。

……得花柳病的事兒，周家的咋能給說出來！

平時也不見周老太如此大啊！！

過了好一會兒，王大娘才從窘迫之中緩了過來。

了漲紅的老臉，輕咳道：“周家的說的是哪里話，我、我不過是家里太窮，得狠了，才有些起不來炕而已。”

周老太聽了一哼，果然是拐著彎想來討些吃喝的。

見沒人搭理自己的話茬兒，王大娘索心一橫，丟臉丟到底！

這便撲通一聲，對著周老太跪下了。

“周家的，我家實在是快活不起了，看在以前同村的份上，你可得接濟著我些，給我家一條活路吧。”

王大娘說著，便扯開嗓子嚎哭了起來。

“我家整日只能吃上些樹皮磨的，再不就是兩口野菜湯。”

“我那老頭子現下只剩一口氣吊著了，連兒媳也得都要把自己個兒賣到娼館子里去！”

“周家的你行行好，我知你家日子過得富，又剛得了牛，我也不多要，只要給我口能飽肚的吃食就行，實在不行，你把你家的泔水桶拿來讓我翻翻吧！”

眼看著王大娘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周圍的鄉親就算平日再不喜，此時也都難免了同之心。

啃樹皮喝野菜湯？老頭子都快死了？連兒媳也快把自己賣了？！

這是過得多慘啊。

逃到此的都是窮苦人家，對這般慘事兒自是很有共鳴，有幾個心腸的婦人甚至都掉了眼淚。

眼看著王大娘已經趴地去周老太的鞋了，眾人都不忍至極，不由用期待的目看向周老太。

“王家屬實太難，都是鄉里鄉親的，周老太，你家剛得了牛不缺吃的，你看不如就……隨便給些什麼吧。”

周綿綿躺在周老太的臂彎里，聽著可氣了。

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瞪著眾人，可惜了些威懾力。

于是鼓著倆小腮幫子，開的手臂了下去，這便氣呼呼地朝另一個方向跑過去了。

周老太以為孫兒是回家了，便沒放在心上。

只是在眾多目注視之下，可是被為難住了。

周老太垂頭看著這作妖老婦，暗暗咬牙。

明知王大娘是裝的，自己不拒絕那豈不了大冤種？

可若真回絕了，那眾人定是要罵周家自私冷，說不定，還會因此招來不人的嫉恨。

這……可真有些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