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殿下有心了。”周旖錦似乎并未猶豫,眸一閃,抬手收下了。
手里一輕,魏璇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他私庫里這些日子其實攢了好些名貴的玉料,只是未免母親生疑,還是選了這十分普通的白玉,即便在雕刻上下了功夫,恐怕也不了周旖錦的眼。
可沒想到,周旖錦收了他的禮,指腹挲了兩下,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殿下雕工真是一絕,”將這玉梳迎著看,不吝夸贊。“這丁香的花瓣雕的好生流暢,真是比外面正開著的還要麗幾分。”
魏璇松了口氣,不自主地笑了起來,聲音溫和:“娘娘喜歡便好。”
幾人又聊了一會兒,將周旖錦送至翠微宮門外,正是日頭最盛的時候,驕似火,暖洋洋的氣息傾灑在每一塊青石板上。
桃紅在前面引路,周旖錦坐在轎子上,指著不遠的宮道:“你看,怎麼這樣熱的天氣,皇宮里還起了薄霧?”
話音一落,忽然兩側的宮墻上,幾個黑影跳下來,手里都持著明晃晃的刀劍,另有“嗖”的一聲,箭羽帶著風,從周旖錦耳邊劃過。
“有刺客!”見狀,走在后面的蘇新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大喊。
隨行的宮人都是忠心不二,生死威脅下,還是將轎子穩穩地停在地上。
前邊幾個小太監手中持刀,與墻上跳下的刺客纏斗,但終究是寡不敵眾,不一會兒便有落敗的趨勢。
周旖錦武功不,深知憑一己之力難以抗衡,轉便要逃跑,忽然背后傳來破風之聲,墻上直直出幾枚暗箭,正瞄準腦后。
“當”的一聲響聲,周旖錦扭過頭,看見那箭被急匆匆趕來的魏璇的刀背彈開,巨大的力使它憑空一折,斷在地面上。
然而魏璇來的急,轉眼間又有數枚箭矢連發,他橫刀一攔,將面前的悉數打落,卻沒發現一個暗的角落里,另有一枚從斜后方破空而來。
只聽見“啊!”的一聲短促聲,接著是他悉的,銳刺皮的聲音。
魏璇心里大驚,忙轉頭看過去,卻發現桃紅臉蒼白,暗箭沒,口中劍汩汩鮮溢出。
來不及細想,趁這個功夫,他縱一躍,手里的大刀揮出,白一閃,便將墻頭刺客打落在地。
那些刺客儼然都是死侍,落地的瞬間便咬破含在中的毒藥,七竅流,倒地不起。
“桃紅!”周旖錦猛地一轉,扶住桃紅搖搖墜的,但不過片刻,還是轟然倒塌。
那一掌長的暗箭仿佛在了心口一般,周旖錦抱著桃紅虛弱的子,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聲嘶力竭喊道:“太醫!快去太醫!”
“質子殿下……”話語中顯然帶了哭腔,仰著頭,眼神抖著,抱有希地看著魏璇。
心口中箭,難逃一死。
魏璇冰冷為難的表似乎讓周旖錦心里最后的防線轟然倒塌,淚水盈眶,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抱著桃紅的兩個胳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
魏璇蹲下,點了桃紅上幾個位,低聲嘆了口氣,在周旖錦耳邊說道:“只能延長些時間,娘娘有什麼話快說吧。”
周旖錦呆呆地張著,愣了片刻,低下頭,溫熱的眼淚滴落在桃紅前。
“你堅持住,太醫一會兒就來!”不愿相信,語氣里滿是無措,抖著聲線,一滴滴眼淚涌出:“桃紅別怕,本宮一定會尋到兇手,替你報仇。”
“咳……娘娘。”桃紅忽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即用力握住周旖錦的手。
自知已經無,忍著的劇痛,看著一旁已經自戕的刺客:“這是瑤妃府里的幕僚,奴婢在儲秀宮見過……以后沒有奴婢,娘娘要小心……”
說出這些話似乎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桃紅咳了一聲,口的傷口更多鮮涌出。
這話宛如五雷轟頂,周旖錦口起伏著,不顧渾被染,抱著桃紅,聲音哽咽著說道:“桃紅,你別說這種話,是本宮害了你……本宮一定會治好你。”
說到后面,竟是連自己也不信了,噎著,音量逐漸微弱,滿臉淚水。
桃紅輕輕搖了搖頭,臉渾然蒼白一片,睫抖了下:“從前是奴婢對不起娘娘,本就是該死之人,娘娘不必傷懷。”
說罷,手指用力了,看著一邊的蘇新,待蘇新蹲下,桃紅用虛弱的氣音說道:“阿,我……不怪你,你以后照顧好娘娘……”
蘇新也已是熱淚盈眶,握著桃紅的手:“桃紅姐姐,你住,我們以后一起侍奉娘娘。”
桃紅笑了笑,微瞇的眼睛終于支撐不住,緩緩閉上,囁嚅著,隨著心口一陣溫熱涌出,那雙被握住的手終于失去力氣,緩緩垂落。
“桃紅!”
周旖錦臉慘白如紙,猶如一棵瞬間枯槁的樹木,俯在桃紅前,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攤鮮紅跡,不斷抖著。
許久,臉上的淚痕都已干涸,但還是坐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桃紅已經灰敗的臉,雙眸失神。
魏璇輕嘆了口氣,語氣十分蒼涼:“娘娘,節哀順變。”
此此景,讓他心中仿佛了一塊巨石,又重又麻。
曾經在戰場上,他也無數次經歷這樣的崩潰,麻木之余,還是覺心口約痛。
不知多次,眼看著邊親近的人被長矛或利劍貫穿,一個個倒在地上,最后那條黑暗猙獰的路,只剩下他自己和一路枯骨。
這樣大的靜,將胡懷瀠和張人都驚了出來。
幾人圍在周旖錦邊說著安的話,卻什麼都沒聽進去,只覺得腦海里一陣難以置信的天旋地轉。
那從小便陪著的,活潑又任的桃紅,再也見不到了。
那樣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釋在了日最盛的午后,蒼白落下的手,被世間明亮燦爛的輝籠罩著。
“若不是本宮執意要查當年之事……桃紅是不是不會死?”周旖錦眉頭皺,喃喃自語。
忍不住低下頭,雙臂環抱著,戰栗不止的子,眼眸里晦暗的緒翻涌,淚水不住流出。
胡懷瀠和張人也都微微紅了眼眶,一左一右在邊輕聲哄著,魏璇提著還滴滴落的劍,腰桿直,站在一邊。
沒人注意他,因此他也能正大明地將眼神落在周旖錦止不住戰栗的子上,好像這一眼,就耗盡了他全部的放肆。
單薄的春裝擺染,在風中無力的翻飛,似乎下一秒便如一個脆弱紙片一般被輕易折斷了。
魏璇躊躇了一下,突然想開口勸無需自責,可看著母親的臉,張了一下,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母親一直希他,做個明哲保,奉行中庸之道的合格質子,在皇宮里匿鋒芒。若不想母親日夜為他擔心憂慮,便只能裝作這般模樣。
貴妃遇襲一事,在前朝后宮掀起偌大的波瀾。堂堂皇宮之,竟有人這般肆意妄為,一時間不人人自危。
但苦于瑤妃派出的刺客都是篆養的死侍,沒有一個活口,死的也只是貴妃邊的掌事宮,因此魏景只是囑咐魏璇率軍裝模作樣地查了一陣子,便準備不了了之。
后宮里更有甚者,借此機會落井下石,意指淑貴妃平日里作惡多端,自有報應。
可這謠言傳了不過幾日,便有被軍打死的宮人尸從神武門丟出,頓時風聲鶴唳,無人敢言。
桃紅自小相伴周旖錦側,此番重創有如痛失至親。周旖錦著實消沉了許多日,夙夜難免,查探儲秀宮的進展卻一刻也沒停。
死侍皆亡,行刺一事上自是沒查出什麼,但鑼鼓的查探數日,卻發現了儲秀宮的一個破綻。
“那沈嬪表面仁德,可經先皇后死因被揭發后,對周圍人都風聲鶴唳,輒打罵凌辱,儲秀宮每隔三天,便會在后山明月樓西北角死一批宮人,尸首裝打死的牲畜,連夜拖出去。”
柳綠臉沉重,在周旖錦邊上說道。
宮里后妃權勢再大,但皇宮的下人卻務府統領,不是予取予殺,更別說貿然戕害大量宮人,因此即便是高位妃嬪,也幾乎從不輕言殺伐,沈嬪想要理下人,只能用這些腌臜手段遮掩。
周旖錦抿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閃出一個念頭,朝柳綠問道:“你再仔細說說,儲秀宮里是怎樣殺人的?”
柳綠思索了片刻,答道:“探查的人說,為免弄出太大靜,都是先綁了手腳裝麻袋,口中以布條膠紙封住,扎起麻袋打死,靜甚小。”
周旖錦細問這些過程,令柳綠有些費解,不問道:“娘娘是想要尋好時機,舉告沈嬪嗎?”
對面靜默了好一會兒,響起周旖錦含著冷意的聲音,清粼粼像在平靜的室撒下一把冰棱所制的刀刃。
“本宮才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周旖錦搖搖頭,角勾起弧,漂亮的眸中似乎蘊藏著狠戾和興。
“本宮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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