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安清悠之前再怎麼沒地位，畢竟還是大小姐，還是這院子的主子。

　雖然做不了安家的主，但是要罰自己這院子里的奴才，任何人都挑不出錯兒來。

　兩個仆婦過來按住方婆子，那作卻是遲疑不已，這方婆子說來還是們的頂頭上司，更是夫人的人，小姐不知為什麼要打，可又豈是說打便打的？

　好在仆婦們倒也有些心眼兒，既然大小姐突然要打，那便對這方婆子打是打了，疼卻未必，做做樣子那是好辦得。

　方婆子今晚本就有些趾高氣揚，卻是因為剛告了，自覺又有了徐氏撐腰起來。

　此刻見按著自己的仆婦一番假打，心里更是有數，索大聲嚷道：

　“大小姐，老奴所犯何事？大小姐既然罰老奴，還請給個明白！”

　安清悠卻是只看著那兩個手的仆婦。

　抬手高、下手輕，這一番假打又如何看不出來？安清悠當下卻也不理方婆子，指著手的仆婦道：

　“這手揚得雖高，落得卻慢，待打到人時早已經沒甚麼力氣，自是不疼不的，說起來我和彭嬤嬤習了這許久規矩，那邊倒也有些收拾人的手段正要我學，今日你們既是糊弄我，明日修習這些手段的時候我便拿你兩個來練！”

　手的仆婦頓時臉大變！

　民間眾說紛紜，早把宮里那些整人的手段傳得玄之又玄，耳聽得大小姐要拿自己當靶子修習這些手段，連忙說著：

　“大小姐的吩咐無有不遵，怎能敢下手輕了！”

　“就是，老奴用些力氣就是了！”

　話語說著，這倆仆婦便狠狠的打了方婆子上，好似打的若是輕了，這疼的便是他們自己！

　“大小姐……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這等實在的掌下去，方婆子才真的吃了痛，剛剛那等老神在在地模樣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張口便是一通呼天搶地的求饒。

　旁日里方婆子手下跑兒結的那些人這會兒也有些驚詫，這一頓打可實在來得蹊蹺，到底是為了何事？

　眾人面面相關，自也起了去找徐氏搬救兵的念頭，可是安清悠把所有人都到了屋子里，眾目睽睽之下實在又想不出個恰當的理由跑出去報信兒……

　這猜度疑的心思轉的慢，挨打的人可是疼的快，這沒多大會兒功夫，方婆子已被狠了一頓，兀自在哪里哭爹喊娘，頗有不過氣兒的架勢。

　安清悠終于了停，卻緩緩地攤開一張紙，看著眾人而后盯了方婆子蒼腫的臉，輕聲念道：

　“別嚷我打冤了你，今兒你擅自出了院子，耽擱了的事不提、出去傳了的話不提，我先跟你算算舊賬！”

　說罷，安清悠將紙張拿置眼前，朗聲念道：

　“三月二十九，府里撥來米十二斗，油五升，可是用到院子里的不足一半。”

　“四月初一，府里撥來了錦緞兩匹，可每匹上五尺……”

　“四月初五清明，府里撥來檀香一枚，棉布兩匹，銀兩菜若干……”

　安清悠念一句，方婆子的臉就是一變，這一張紙上寫著的盡是方婆子掌管安清悠院子期間的克扣貪墨之事。

　昔日另一個“安清悠”委屈懦弱，方婆子等人克扣了習慣，便似財過手雁過拔好似天經地義一般。

　安清悠早就懷疑方婆子貪污，這段日子里練字期間抄得卻是自己這院子的財往來，有心細查之下，更是發現了諸多破綻。

　花嬤嬤這一番事鬧將出來，倒是給安清悠提供了一個收拾自己院子的絕佳良機。

　一干仆婦們平日不覺，這其中有不事們亦是有份參加，此刻卻見安清悠一筆一筆的念出來清清楚楚，頓時各個心里七上八下，不停的打鼓，向安清悠的眼神一點點由敷衍轉為敬畏。

　更有幾個平日和方婆子走得近的，平時好沾得最多，此刻卻不有些發抖起來。

　方婆子聽得滿臉煞白，幾暈去。

　剛剛花嬤嬤因不是這安府的下人更不好送，這些事可是好辦得，攆出府去那是最輕的，若是送府一個貪占財取自盜的罪名也是穩穩地落在頭上。

　這方婆子可不一樣，本是徐氏從娘家帶來簽過死契的家奴，若是安清悠真把事捅將出來，依照徐氏那心里容不得事卻又怕丑的脾氣，十有八九是一頓板子打死，一張破席子卷出去草草埋了的下場。

　偏在這時候安清悠把手里的紙張一收，慢慢地對著那些婆子仆婦道：

　“你們中既有在我這院子里待了多年的老人，又有前不久夫人新派來伺候的，真若是追究起來，怕是沒誰能了干系！你們自個兒都說吧，這事兒該怎麼辦？”

　此話一出，那些婆子仆婦們登時跪了一地，求饒的，哀求的，自扇耳賭咒發誓的不一而足。

　一片紛聲之中，忽見方婆子一馬當先，撲過去牢牢抱住了安清悠的小，哭嚷著道：

　“大小姐啊！老奴混蛋，老奴不是人，老奴那心肝都讓狗吃了去！既然這事大小姐都知道了，今兒個要怎麼辦，都由大小姐您說了算，就是要了老奴這條狗命，也就是全屏大小姐您一句話了！”

　這話乍一聽是求饒服，實際上卻大有學問。

　事若是捅到了徐氏那里去，涉事的一干人等不死也得掉層皮，倒是安清悠雖然明漸顯，卻未曾真正做出過什麼下狠手的事。

　與其落到徐氏手里，倒不如落到這位大小姐手里理了好。

　方婆子這一下急中生智，倒是猛地提醒了許多人，安清悠的邊瞬間圍上了一圈婆子仆婦們。

　“全憑大小姐責罰！”

　“大小姐您要打要罰，我們就都聽您的了！”

　“大小姐發發慈悲啊！家里全靠著奴才在安府做這差事養活……”

　安清悠心中冷笑，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更多是在觀察與適應，如今借著花嬤嬤的事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手小小布了個局。

　眼前這局面正是自己盼的，無論站在安府還是自己的角度，能把那花嬤嬤趕走都是大有益，另一方面必須要好好梳理一番自己這院子了。

　慢慢地掃視了一圈周圍，卻見這眾人無論出于什麼樣的機，第一次眼中都有了發自心的敬畏。

　安清悠輕輕嘆了一口氣道：

　“你們的所作所為，我這里的確是記了不。說起來有不事，或是夠將你們趕出安府，或是夠將你們送查問，興許一頓板子把誰打死了也說不定。可是你們好歹也算是我院子里的人……這樣吧，誰之前還做過什麼不好的事今日便都說了出來，誰還知道別人做過什麼提不上臺面的東西，也一并招了吧，哪一個說得最老實，說不定我便網開一面放一馬。”

　這話一說，四下里登時安靜一片！

　屋子里著實沒有什麼干凈人，如此要竹筒倒豆子說個清楚，卻是人人心里都各有各的賬，誰敢張口主說出？

　但這個空當便是看誰沉不住心思，有兩個仆婦新來院子不久，縱有貪些油水好亦不過是被方婆子等人協裹，琢磨著自家事較，便搶先招了，還連帶著說出些別人的事來。

　有人開了頭，被牽扯出來其他人等自然也坐不住，忙不迭地出來是將自己的事往小了說，卻為了減輕罪責又咬出了更多的人。

　如此連鎖反應之下，一時間七八舌，竟形了搶著要招供的局面。

　期間更有平時關系不好的隨口攀咬，或是捕風捉影便即舉報的，彼此更是不一時便互相指責叱罵了起來。

　這一下互相吵嚷，什麼好聽的不好聽的話語便都吐了出來！

　這群中老年婦們雖是些仆婦婆子，但罵街說損話的功夫卻比之那些名士才們另有一番惡毒狠潑的風格，饒是安清悠活了兩世，此時也不聽得大為欽佩，直覺得這語言藝博大深，古人誠不欺我。

　聽歸聽，安清悠手上卻是不停，將這些仆婦婆子們所犯之事盡數記錄了下來。

　待眾人說完，安清悠則將眾人所說的事晾在們面前，直言道：

　“別耍皮子求饒，既是認了的罪，那就在這紙上留個手印，誰若不留，那便去尋夫人說事，是攆出府也好、是送也罷，就不是這院子里的人，我也半句面都不會求。”

　求饒不還得按下手印畫押？

　眾人驚愕的里能吞兩個蛋都不在話下，可誰敢不摁？無論是送還是攆出府，這都不是們能承的了的苦啊！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自然接連有人忍不住獻出掌摁了手。

　這一張張證據被安清悠握在手中，卻并無瀟灑的痛快，反倒暗嘆這人千百年總是一樣，幾兩米幾文錢這樣的小事，卻是錢過手一份分潤，竟在如許快的時間里便了風氣。

　正是心有慨之間，忽然見那方婆子滿臉堆笑地湊到了安清悠的跟前，結的道：

　“大小姐，們哪一個有事哪一個貪了，老奴全知道！老奴全說！沒給您待的，老奴都能補上，只求大小姐能饒了老奴這一次，您看我算不算那最老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