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弗是明正大出門的,不過是悄悄去了晚意樓。
因為經常要出門,定了一整套的出門流程,哪些事可以明正大的去做,哪些事需要遮遮掩掩,哪些事不能讓人知道。
雖然眼下多事之秋,大家的目都不會聚焦在上,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而且如此習慣之后,以后也不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到晚意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未時了。
陸涼川已經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他沒有去隔壁,直接在宋弗的雅間里等。
宋弗一進門見著他在,有些詫異,目往隔開隔壁的屏風看了一眼,而后繼續往前走。
并不在意這些虛禮,既然陸涼川在這里,那必然是打點好一切的。
正好,要說的事,面對面談更好。
陸涼川見著宋弗,眼中劃過一道驚艷,起示意。
今日的宋弗,盛裝打扮。
一藍流仙,外罩一件輕紗,耳鐺是同琉璃藍的珠串。
發髻挽高,額前墜著琉璃藍的花鈿,手持團扇而來。
底花開妖冶,輕紗有流浮,一眼看去,整個人得搖曳生姿。
宋弗的,不在于皮相,也不在于穿打扮,雖然這些東西也讓人印象深刻。
但他覺得,宋弗最吸引人的,是嫻靜時,讓人覺到歲月長寧,目幽深時又讓人覺得漩渦深深沉不到底。
“宋弗見過公子。”宋弗向陸涼川行禮,去了姓氏,了幾分生疏。
陸涼川收回目:“太子妃客氣,請坐。”
宋弗坐下,面前已經倒好了茶。
“今日……”
“今日……”
二人齊齊開口,又同時停下。
“你先說。”
“你先說。”
二人向對方,相視一笑。
陸涼川端起茶杯,向,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宋弗頓了頓才開口:“那便我先說了。”
“多謝公子,公子大恩,宋弗沒齒難忘。”
陸涼川嗯了一聲。
他知道宋弗說的是什麼。
秦家的人安排起來,他確實費了一些周章,但是為了宋弗,他覺得值得。
宋弗給他的驚喜實在太大了,不說別的,就老于這個人,他也應該還的。
“太子妃言重,舉手之勞。”
宋弗看向他:
“我知道,這些事哪怕是公子去做,也不會太容易。
無論如何,這件事,是宋弗欠了公子人,若有機會,結草銜環以報。”
陸涼川聽這麼說,角微微揚起。
能幫到宋弗,他心里十分高興。
“秦大將軍和兩位秦公子,一路上都有人照料,到了蘭城,也會有人護著他們。”
宋弗:“多謝公子。
有人不想讓秦家活著,必定會在路上,或者在蘭城手腳。”
陸涼川:“我已經吩咐了下去,若發現有異,格殺勿論就是。”
不能明面上殺了秦家的人,卻要背地里作,無論是誰,他直接解除后患,沒有任何問題。
黑道上的事,講究的就是誰的拳頭更,若不然也不必暗地里找人解決。
宋弗面激:
“我舅母買的院子,可是你的安排。”
“是。”
陸涼川沒有否認,他喜歡這種可以幫助宋弗的覺,也喜歡這種被需要的覺。
宋弗起,對陸涼川行了一個子閨閣禮:“多謝公子。”
這兩件事,是真心的謝他。
陸涼川:“今日,你說了好多個謝字。
你舅舅和表親,是我們一開始就談好的合作。
秦家眷,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那便往后多為我出些主意,不必這般謝來謝去。
顯得太生疏。”
宋弗直接應下:“是。
從今往后,只要我宋弗能做到的,公子吩咐就是。”
陸涼川笑了,笑容里沒了紈绔,倒添了兩分天真的意味。
宋弗:“我說完了,公子今日見我,可是有何要事?”
陸涼川點點頭:“這兩天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宋弗:“是。”
陸涼川:“晉王的案子出了結果,皇帝罰了牽連的所有人。
對于晉王,卻是不痛不的罰了俸祿,呵斥了幾句,皇帝的意思是,讓他去封地。”
宋弗:“他不會去的,晉王自己不想去,皇帝的心意也并不堅決。
若不是有盛家的事,讓皇帝對馨貴妃有了一些看法,昨日馨貴妃就該去書房哭訴了。
但無論如何,那麼多年的寵,不是一朝一夕有一點懷疑便會消失殆盡的。
等過上幾日,皇帝氣消了,馨貴妃說些好話,晉王哭訴一番,再做些什麼能下臺階的事,這封地便不用去了。”
陸涼川點點頭,他跟宋弗的想法一樣。
“其實,我想聽聽太子妃對晉王的看法。”
宋弗開口:
“晉王此人,頗有心計,野心都放在臉上,不過是在皇帝面前慣會偽裝。
底下的大臣想來也都知道,晉王有兩副面孔,只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說,說了也沒人信。倒讓晉王在朝堂過得風生水起。
最本的原因,是皇帝相信,皇帝寵著他。
不過在我看來,晉王不足為懼。
他雖有心計,有野心,但他有一個致命的命門,那便是太過急功近利,對萬事都缺敬畏心。
否則也不會出現利用吏部公然買賣位的事。
這樣的人,看起來像是橫亙在面前的一座大山,但其實,只要找準他的弱點,便可一擊致命。
反倒是齊王,沉得下心,能屈能。面上從來溫和,背地里卻百八十個心眼,做事狠絕果斷,這樣的人才最該警惕。
晉王貪污案,是齊王出來的。
他其實很早就發現了晉王的事,但是卻沒有說出來,而是蟄伏著等待時機,慢慢收集證據,同時放餌,撂倒其他人。
這才可以在這一場案子中,把晉王的人拉下來七七八八。
還有太子的人,也不能幸免于難。
更別說其他齊王拉攏不了,卻對他有威脅的府邸。
可以說,在這一場事件中,齊王打了個大勝仗。
就連我們設計的劫獄事件,到最后其實都不是給齊王潑了臟水,而是間接地洗刷了他的一些黑手。
只是我們要撈人,不得不這麼做。
若不是這場事,我局太晚,絕對不會讓局勢一邊倒的如此徹底……”
聽到這里,陸涼川手指一頓。
在宋弗說到局太晚的時候,看了一眼,然后飛快的挪開目。
宋弗有事瞞著他,他一直都知道,也并不準備去窺探宋弗的。
只是他在察覺到一星半點的時候,會莫名忍不住的想要去探究。
宋弗說得認真,沒有注意到陸涼川的表,繼續說著:
“不過眼下也好,這是我們的機會。
此次事件過后,晉王和齊王的爭斗便會到明面上來,且更加劇烈。
晉王必輸無疑,不過我們可以利用晉王,切掉一部分齊王的勢力,等以后我們自己對上的時候,便能輕松許多。”
如果沒有猜錯,齊王為了做晉王貪污案,這一局付出的也不。
看他缺錢就知道,在金錢方面已經捉襟見肘,至于其他的,也必定欠了不的人和外債。
宋弗要做的,就是不給他任何息的機會。
陸涼川看向:“那,太子呢。”
宋弗:“李元漼不足為懼,若不是他有太子這個份,連局的資格都沒有。”
上的毒,就是為了對付李元漼。若想要太子的命,假借人手就是,輕而易舉。
陸涼川對宋弗的話沒有異議。
只是他發現,越跟宋弗聊得深,給自己的驚喜便越大。
宋弗對整個朝局的看法和把控,是一般的幕僚都比不上的。
宋弗讓流蘇拿了筆和冊子過來。
沒有去案臺,就坐在茶桌旁,把茶杯往一旁挪了挪,低頭開始寫寫畫畫。
陸涼川側過頭,一眼就看到烏發云鬢,如綢一般瑩亮,若是垂散下來,會不會像書上寫的那樣,三千青如瀑布一般……
宋弗略微低著頭,寫的認真。
筆頭和潔的額頭離開半臂的距離,瓊鼻秀,眼睫又長又翹。
的五生得極,無論哪個角度看,都一幅畫。
陸涼川想到第一次見宋弗時,也是這般,拿著紙筆寫寫畫畫。
只是那時,他揣測著的意圖,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現在見之,過目難忘。
他就這麼盯著看,看著垂下的眼睫一閃一閃。
看著略微思考時,眉頭微蹙,出額角細細的絨……
陸涼川覺到自己的臉頰有些微發燙。
他知道這般盯著人看不應該,不禮貌,但是,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了。
宋弗寫完,輕呼出一口氣,然后把手中的冊子拿起來看了看。
在抬眸的一瞬間,陸涼川別開了眼。
端起茶杯一口飲盡,竟沒有發現杯中的茶,只余溫熱。
宋弗把手上的冊子遞過來,子也往前湊了湊。
茶桌并不寬,宋弗一往前,陸涼川稍微坐正一些,鼻尖便聞到了一淡淡的清香。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香,甜甜的的很好聞,沁人心脾。
像春日的山茶,沐浴著雨后。
宋弗指著冊子上的圖,開口:
“晉王最大的依仗,是大學士薛府和吏部尚書盛府,還有宮中的馨貴妃。
如今盛家全面倒臺,盛毅不可能為他所用,薛家經此一次元氣大傷,就連馨貴妃皇帝也對有了看法,局勢對晉王并不友好。
但晉王這麼多年的籌謀,朝廷也有不自己人。若和齊王對上,輸贏不論,齊王有所損失是肯定的。
李元漼是中宮皇后的嫡子,但是卻不太說得上話。
老師是太傅,勢力便是太傅作為領頭人的保皇派。
只不過李元漼本人爛泥扶不上墻,若是皇子們相安無事,他也能平平安安的走上皇位。
但若皇子們爭斗,劍拔弩張,他活不到最后。
那些保皇派,保的只是太子,并非李元漼,換一個人是太子,他們立馬就倒戈到另外一人。
所以,李元漼的勢力是最虛的。
而李元齊不同,他雖然宮中沒有母妃,但此人善于籌謀。
在孤立無援的況下,能夠長到如今,和太子晉王分庭抗禮,絕對有能力。
像丞相宋立衡那樣的人,都甘愿為齊王謀事,更別說還有其他朝廷命。
可見,齊王除了實力不弱,本人也必有過人之。
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循規蹈矩的王爺,但私底下卻有不的跟隨者,這些人是他千挑萬選真正能做事的人。
是以,從暗地里來說,齊王的勢力是三人中最盛的。
晉王一案中,我保下了林甫和盛毅,這兩人一個為大理寺卿,另外一個為吏部尚書,我們以后會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
齊王大獲全勝,我們也算是分了一杯羹……”
陸涼川,又一次震驚。
宋弗把朝中局勢,看得如此清晰明朗。
“太子妃若為幕僚,眾人必定三顧茅廬而請。”
宋弗笑了笑:“不敢當,若公子覺得我有用,那已經再好不過。”
聽著這話,陸涼川深深的看了宋弗一眼:
“那依太子妃看,最后的結局會是如何?”
宋弗的腦中,畫面一下被拉到前世。
前世,陸涼川贏了。
了這天下之主。
不過代價也十分沉重,國家硝煙四起,百姓逃竄。
朝廷烏煙瘴氣,他邊的人一個個死于非命,他本人也遭遇背叛,被陷害重傷,雖不傷及命,但病痛難熬。
這天下至尊之路,腥殘酷。
一將功萬骨枯。
更何況是前朝皇室,奪今朝天下,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起,看著窗外的西京湖,緩緩開口:
“晉王急功近利,殘暴無德,毫無敬畏,一定是死的最快的那一個。
齊王不會讓薛家和馨貴妃活著。
我們再利用薛家和馨貴妃反擊齊王。等齊王和太子對殺,定然已經損失巨大。
但哪怕如此,太子依舊不是齊王的對手。
等太子一死,齊王為唯一的皇子,儲君之位指日可待,到那時,公子再揭竿而起,坐收漁利。
最后的結局,是公子奪得天下,而邊人都俱在。
大家跟著你,建功立業,還大周朗朗乾坤。”
陸涼川心中激,著宋弗對拱手:
“多謝太子妃吉言。
我想邀請太子妃一起共商大業,不知太子妃,可愿為我邊的第一謀士。”
宋弗著他,而后對他鞠躬回禮:
“宋弗之幸。”
陸涼川:“那往后,就承蒙先生照拂。”
他不再喚太子妃,而是喚先生。
因為值得。
先生是尊稱,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高的認可。
宋弗拱手行臣禮:
“宋弗,必當竭盡所能。”
助公子,得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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