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若當真與周氏退親了,這樣的大事,薛鸝即便不出院子也能知曉。何況姚靈慧每日比還焦急,時時刻刻打听著是否有平遠侯府被退婚的消息,然而平遠侯府那安安靜靜的,沒有激起一點水花,反而是魏氏府中正因此事,滿是對薛鸝的譏諷與嘆惋。
姚靈慧心急如焚,薛鸝看著平靜,實則不比好上多。願意相信梁晏的為人,但退婚不是小事,周氏那樣大的族,若能娶了周素殷,必定對平遠侯府有所助力。哪有幾個男子願意為了而舍棄遠大前程,更何況即便梁晏願意,平遠侯也定是不肯的。
薛鸝裝病這兩日,魏植命人送了不補藥來。畢竟二夫人相看好了人選送到桃綺院,當日薛鸝便跳湖自盡,怎麼看都像是因他們迫而想不開要尋死。姚靈慧在佯裝可憐上遠超薛鸝,抹著眼淚在魏植面前哭兩回,讓他越發心生愧疚,絕口不提要薛鸝嫁人的事,任由自己的心意。倘若薛鸝當真願意嫁給梁晏,他還要給多添置些嫁妝。
從心而論,魏氏對待薛鸝已是仁至義盡,偶爾也因自己對恩人的算計而生出點歉疚來,只是那些歉疚與的念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顧著自己怎會是錯呢。倘若梁晏當真反悔了,也不去怪他,錯了人是不對,至喜梁晏這件事對沒什麼害。只是若不能嫁給他,往後余生都要在惋惜中度過了……
短短幾日,薛鸝心中就冒出了無數個念頭,甚至已經想好了被梁晏辜負後如何替自己開。誰知夜里,梁晏偏就來見了。
魏恆回府一日便知曉了梁晏想要退婚娶薛鸝的事,他對梁晏一向是護有加,如同親子一般照看,此事一出,他立即讓人去平遠侯府打探。也是因此,梁晏前腳才魏府,立刻便有魏恆的人將他攔下。
魏舉止有儀,沉穩,魏恆自認無須過問,以魏的子,早已明白如何取舍。而梁晏不同,平遠侯對他疏于管教,以至于他做事向來是以意為之,一意孤行是常有的事。與周氏的婚約于他而言大有益,一個薛鸝引了魏也罷,何以讓他也跟著犯糊涂。
“無論是與蘭璋慪氣也好,還是當真被那子迷了,這些不過是一時沖,若你為此悔婚,日後必定要失悔。”魏恆表雖嚴肅,話語卻並不尖銳,比起平遠侯的輒打罵,更像是長輩著無奈與勸誡的教導。
即便是有過惱火,在看到梁晏臉上的傷痕後,也再難說他幾句不是。
畢竟是年意氣……他年紀尚輕,又沒有母親護。想到此,魏恆深深嘆了口氣,又道︰“你父親脾氣火,卻也是為你著想,退婚之事不妥。何況那薛鸝從吳郡遠道而來,你與相不過數日,當真了解的心如何?能迷了蘭璋,又你失魂落魄,我看未必是良善之人。”
梁晏這次被打得著實不輕,好在他子堅韌,躺了兩日便能正常走,只是臉上看著有些嚇人。眼白里暈著一大塊猩紅的團,頰邊微微腫起,角與額上都有著淤青。
听到魏恆的話,他角了,卻又沒能立刻說出反駁的話來,沉默片刻後,他才執拗道︰“是我傾心,也是我甘願娶,心如何旁人又如何能輕易判定,我覺著很好,和在一起我便心中歡喜。舅父不願讓蘭璋與有牽扯,既如此何不全了我們。悔恨一事錯在我一人,即便往後失悔,我也絕不說旁人一句不是。”
梁晏語氣朗然,目堅定,毫不見猶豫與退怯。
他面前的魏恆形筆直,猶如一棵肅肅青松。魏恆雖人至中年,依舊能看出他面容清雋,言行舉止帶著儒士的端方雅正,然而又他的目總是銳利而嚴肅。魏同他很像,卻多了種近乎冷漠的平靜。
“你想好了?”
“是。”
魏恆盯了梁晏一會兒,心中生出些慨來,微,似是想說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說,背過去揮了揮手,算是默許了。
梁晏立刻轉離去,侍者要帶他去房間歇息,他卻頭也不回地朝著魏府西側走去。
桃綺院的夾竹桃開得正茂盛,桃紅的花在翠綠枝葉的掩映下更顯艷麗奪目。一大片長出了院牆,被夜風一吹,花枝簌簌地。
梁晏走到了桃綺院外便停住了腳步,仰起頭去看那片樹影,想到了薛鸝在樹下乘涼的模樣,心中便泛起一種他自己都覺得怪異的喜悅。約莫魏恆的許可,好似給了他鼓舞,讓他覺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往後也絕不後悔。
夜已經深了,薛鸝必定早已睡下。他沒有來打攪的意思,只是莫名想走到此,即便是隔著一堵院牆去看那枝頭的花,他心中也會忍不住到歡喜。
梁晏邊的侍者無奈道︰“夜深了,郎君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知道了。”他話音才落,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冷白的月下出薛鸝的影,驚訝道︰“世子?”
梁晏也愣住了,疑道︰“你為何還未就寢?”
“我……”薛鸝梗了一下,低聲道︰“世子沒有消息,我無法安眠,本想在院中走一走,怎料會听到世子的聲音……不想當真會是你。”
梁晏見沒有反悔的意思,欣喜道︰“我已去周氏提了退婚的事,過幾日定能辦妥,你若心意不變,我亦不會辜負你。”
薛鸝赧地偏過頭,輕聲應道︰“世子一片赤誠之心,我又怎能輕慢。”
他忍不住低笑一聲,朝薛鸝走了過去,月下二人的影子漸漸疊在一起。
侍者自覺退下,梁晏抿了抿,有些難為道︰“我還怕你反悔,還好……”
薛鸝眼睫輕,緩緩道︰“幾日前我與大公子已經說清了,往後我願意一心一意地對待世子。”
梁晏听到的話,不心中微,手心都在泛熱,好似有什麼快從心口跳出來了。
“鸝娘……”
薛鸝仰起頭,眸盈盈地著他︰“世子但說無妨。”
梁晏湊在耳邊小聲說了什麼,薛鸝臉上一熱,低下頭去,對方自覺失禮,忙又給賠罪。誰知並未惱火,反輕輕點了點頭。
梁晏的吻輕而克制,只是短暫地覆在薛鸝的上,很快便離去了,而後眼楮甚至不敢看,只是吻的那一瞬的呼吸卻是滾燙的。的手指攥著袖子,心跳聲越來越大,從未有哪一刻的如眼下這般,張到了極點,卻又欣喜雀躍。
“你要等著我來娶你。”
“好。”
玉衡居有一間琴室,放了十幾張琴,並不是所有都出自名師之手,只是或多或都陪伴過魏一段時日,于他而言意義非凡。
偶爾遇事不決,他會在此靜坐,或是親自斫琴,似乎如此便能撇去心中浮躁。
桃綺院那的靜有侍衛傳給了晉青,再由他轉述給琴室中正在斫琴的魏。
晉青告訴他,梁晏夜里去了桃綺院,二人舉止親,口相。
魏手中的琴是他早先挑好了木料,又親自斫琴想要送給薛鸝的。漆胎質如玉,音聲蒼勁又圓堅,宏而清潤,是上乘的好琴。
然而薛鸝不喜琴,更不懂琴,只是假以辭地佯裝出喜。正如他以為薛鸝喜他,願意接他的全部,實則只是在曲意逢迎。偏偏他難以忘卻的笑聲,甜膩而故作的話語,就像是擾他琴音的雷聲,轟鳴著撕扯著,將他平靜的天地給撕碎,而後又想消失得干干淨淨。
薛鸝引他出格,又冷靜地看著他失控。
晉青說完那些後以後,魏的手指輕輕過琴弦,撥弄發出一些不調的聲音。
直到晉青離去,魏閉了閉眼,眼前浮現他親吻薛鸝時的場景,溫暖的舌尖似一條膩的魚,時而會從間哼出些有趣的聲音。
如今梁晏也這麼做了,他們也會口舌纏,薛鸝會將對他說過的假話,再虛假意地說給梁晏。
魏僵坐著,里好似有一濃郁的腥氣在彌漫,近乎沸騰地往上涌,他到一難以言喻的惡心,讓他幾作嘔。
片刻後,安靜的琴室中響起一陣如刀劍撞擊似的爭鳴,又扭曲得像是野哀鳴。等到這聲音平息後,晉青再次被傳喚進了琴室。
晉青看到了地上星星點點的跡,魏赤足站著,地上是琴弦盡斷的一張琴,有猩紅的凝聚在他指尖,一滴一滴地砸落。
魏面沉靜,溫和的語氣在此時此刻,無端讓人到不寒而栗。
“你去一趟吳郡,查一查薛鸝從前與人的往來。事無巨細,都要詳盡地搜集。”
晉青應下後,擔憂地看了眼魏的手掌,出聲道︰“主公的手……”
他輕笑︰“無礙。”
平遠侯在侯夫人的墓前坐了一天一夜,最後他答應,只要梁晏願意卸下三公曹一職,隨他駐守上郡,遠離這種是非之地,他同意梁晏與薛鸝的婚事。
梁晏在三公曹的這段時日也算是教了,他尚且年輕,去上郡歷練幾年再攜薛鸝回到並非難事。倘若要早日與薛鸝完婚,他只能應下。
而後周氏以梁晏行為不端為由退了婚事,平遠侯府默默應了,很快梁晏與薛鸝的事傳開,事關魏,掀起了一片不小的波瀾。
魏蘊對此很憤怒,不肯與薛鸝相見,本寫了幾首諷刺的詩文送過去,路上又把人截了回來,最後小心翼翼命人去探玉衡居的靜,卻什麼也打探不到。
魏仍在玉衡居反省自,外界的紛擾似乎與他無干。
再沒有糕點送到玉衡居去,而書院的薛鸝形容憔悴,好幾日眼楮都紅腫著,以至于所有人都覺著好似也是個可憐人,那點譏諷的話便被默默咽了回去。
梁晏來魏府越發頻繁,薛鸝會被他拉去郊外看風景,或是站在台上看著他與其他郎君打馬球,再遙遙地沖招手,策馬朝奔過來。
而魏,除了必要的朝會與政務要他外出,其他時候他都在玉衡居待著。
魏府這樣大,大房與二房也隔了很遠,倘若不是刻意,他們幾乎無法遇見彼此。
薛鸝再次見他,是梁晏帶去挑選婚服的樣式。腳步輕快地挽著銀燈回府,迎面遇見了魏。
而後不等做出反應,倒是邊的銀燈先吸了口涼氣。
薛鸝停下腳步,笑盈盈地喚道︰“大公子近日可還安好?”
魏略一頷首︰“尚可。”
兩人輕飄飄地寒暄,好似一切過往都已是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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