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中總有些紈绔子弟需要管教。

這些人，你既不能剝奪他們冠這個姓氏的權利，也不能將人趕出家門不管不問，那就需要一些手段。

原本他們中午是不能回來的，但是今天殷老七有點事，就提前結束了。中午給他們送來的飯菜是紅燒和排骨湯，還有兩道素菜。饅頭是摻了紅薯面和高粱面的雜糧饅頭。

伙食還算不錯。

“我們家五老爺請老太爺過去一趟。”立春將飯菜放下之后，對殷巧手說道。

“老頭子，那你就去一趟吧。”林氏屁粘在凳子上沒起來，“我們就不等你先吃飯了。”

殷巧手撈起來茶碗，把里面還剩下的一口茶喝了，起走在前面。從上屋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吃到紅燒的時候，一家人都很滿足，人人臉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王氏搶了一筷子放到殷樂蓉碗里，自己也趕抄了一塊兒。五房送來的飯菜分量足，突然下定決心，等會兒吃完午飯好好織布，織一匹棉布就能換一匹綢，多好的生意啊！們家樂蓉也十五了，多置辦點兒綢子的裳更好說親。

“走吧。”殷巧手轉邁開大步。

王氏心里想著，可惜必須得親手織，不能找人代替，不是沒想過別的方法，但殷清瑤那個死丫頭也不是好糊弄的。

怎麼證明是親手織的？

王多多天天帶著一群小屁孩兒來監工，怎麼賄賂都不管用！可氣死了，兒子是老爺！

從老宅到五房的距離很近，殷巧手背著手慢慢走著，這兩年村子里沒什麼變化，但是一到村口，一切都不一樣了，原本的莊稼地，這會兒都變房子，學堂、養豬場、養場、作坊、客棧、雜貨鋪，還有很多新蓋的宅院。

橋上的石獅子腦袋頂上被人得锃亮發，抬頭看五房的大宅子，老五家的宅子剛蓋起來的時候在山村里很突兀，很顯眼，這才兩年功夫，在山腳下連一片的房屋中依舊很氣派，卻不突兀了。

“爹來了。”

殷老七穿著一嶄新的裳從屋子里迎出來，殷巧手進門一看，老六一家也在。他一來就被讓到主位上，旁邊還有幾個一看就不是莊稼人的人。

“啥事兒這麼隆重？還得讓我來。”

上這麼說著，心里其實是高興的。為人父母最希的就是子孫能宗耀祖，把日子過好。但是他這輩子見過太多因為錢財父子兄弟反目的，老五一家孝順，雖然日子過好了，也沒忘了本。

“爹，這不是有關清瑤的終大事，非得您老過來不可！”殷老五介紹道，“這兩位是從京城來的貴人，來向咱們清瑤提親。”

殷巧手驚訝地看著邵澤。

“京城的貴人？”

邵澤起對殷巧手抱拳道：“晚輩邵澤，老家是濟南府的，不過早年過兵，家里也沒什麼人了，如今一家人定居在京城。份低微，不算貴人。這是我妻子和一雙兒。”

白兒和邵云舒邵毓寧同時起對殷巧手行禮。

殷巧手一個莊稼漢，哪里經過在這樣的場面，印象中上次見這樣的場景還是年輕時，給權貴人家干活的時候。但是那段過往，恍如隔世。

“別客氣，別客氣，快坐，快坐！”

殷巧手做夢都想著別人對他行禮的場景，沒想到進棺材以前還真能實現，目落在邵云舒臉上。他其實沒見過邵云舒。

“這是犬子云舒，家中排行老二，現在軍中當值。”邵云舒起又行了個禮，邵澤繼續介紹道，“我們此番前來，就是替犬子向五房提親，您老有什麼意見盡管提！”

邵云舒英氣十足，長相氣質都出眾，本就無可挑剔。殷巧手趕忙擺手道：“我沒啥見識，我沒意見，老五兩口子做主就行了。老五也是，清瑤是你們的閨，還得問我這個老頭子的意見！”

上說著嫌棄的話，語氣卻是半點兒也不嫌棄。

“那兩個孩子的事兒咱們就先定下！”邵澤將目對準殷老五，“兩個孩子年紀都還小，事兒咱們先定下來，等回頭挑個好日子再辦婚事。清瑤是個能干的姑娘，我們家總不能虧待了清瑤。”

“我們家小子得去多掙些功業，省得到時候配不上清瑤！”

白兒適時說道。

殷巧手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人家這麼說不是真的覺得配不上咱家姑娘，而是看重咱家姑娘。

他們家如今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了？

“還是你們考慮周到，我還想著我們清瑤年紀小，怕太早嫁過去不會侍奉公婆，想留在邊多教導兩年。”

李娘的心落下來，家里的日子就這兩年才好過一點，自己的兒還沒幾天福就要出嫁，這個當娘的心里總覺得過意不去。

先前在信上說也沒覺得有什麼，眼下男方家人大老遠從京城過來了，才讓覺到兒大了，過兩年真的要嫁人了！

“我跟他爹都還年輕，再說家里也有下人，我們家不用新媳婦侍奉公婆，我們是真心拿清瑤當兒疼，你們就放心吧。”

“該走的流程，趁著我們在這兒，先把定親的流程走了……”

“先吃飯，吃完飯咱們再詳細說。”

吃完飯，長輩們坐在一起議事兒，當事人的殷清瑤和邵云舒，還有電燈泡邵毓寧就都被趕出來了。

“干脆我帶著你們四看看吧！”

邵毓寧本就存了這個心思，正中下懷。

“咱們先去學堂看看吧。”

學堂就在山腳下，殷清瑤帶著兩人過去。學堂中正在上課，院子里很安靜，課堂上傳來陣陣讀書聲，宋青云正在教學生寫字。

剛開始學寫字的孩子們不用筆，每人面前擺著一個小木框，里面裝滿沙子，手里拿著一樹枝在練習寫字。

初級班就只練習寫字，中級班專門請了一個先生，給有天分有條件的孩子啟蒙。

目前就這兩個班級。天天來上課穩定的學生大概有四十多個。

初級班在前院，中級班在后院。

他們走到后院的時候，聽見請來的韓先生正在教學生們背《三字經》，二十來個學生雙手背在后面，跟著先生一起背誦。

殷清瑤觀察著新請來的先生，年后進京的時候，學堂還只有宋青云一個先生，這位韓先生只在信上見過名字。

察覺到外面有人，韓新志睜開眼睛，從學堂里走出來，看了看三人，目落在殷清瑤上。

“敢問，是五房的清瑤姑娘嗎？”

殷清瑤點了點頭，就見他拱手作揖，殷清瑤也對著他福了福。

“清瑤姑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您說。”

韓新志斟酌道：“咱們收的這些學生里，有些好苗子，若是能加以培養，將來不說功名就，至思想見地會比在家種地強。開學堂是積德行善，萬事開頭難……”

殷清瑤一直看著他，見他為難便直截了當的說道：“您有什麼想法只管說就行了，不用有顧忌。”

韓新志對著再行一禮。

“這些孩子都很有天分，在下的意思是，不如就把學堂好好辦起來，那些愿意來讀書科舉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資助有天分的學生科舉？”殷清瑤想過辦學校，但是并不想辦那種只有考試的學堂，“您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在下正是這個意思，這些學生家里能讓他們來念書，一半的原因是不用花錢，還有一半是希他們將來能出人頭地，但是因為家貧，多半認幾個字就不再繼續念書了。我是覺得可惜……”

韓新志大概四十多歲年紀，放在現代，四十歲也算正當年，但是在落后的古代，四十歲已經能稱一聲老朽了。他留著一撮胡子，稀稀疏疏的頭發扎在腦袋頂上，瘦瘦的，卻穿著一寬大的長袍，看起來就像畫像上的老夫子一樣。

“不是人人都要做的。”殷清瑤糾正道，“他們或許有天分，但是也要考慮很多因素。我辦學堂的目的不是為了讓那些有天分的去考。”

“有天分的畢竟是數人，先生若是覺得他們有讀書的天分，可以跟他們家人通一下，推薦去找更好的先生。我的學堂是為了讓大多數不聰明的人認字，會算數，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先生為什麼要做教書先生？您覺得一個教書先生最大的就是什麼？”

韓新志頓了頓，嘆道：“我教了半輩子書，曾經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初看重的是能有幾個學生過生試，后來看考上舉人的學生，再后來看重考中進士的學生。逢年過節，著學生們送來的孝敬的時候，一邊自豪自己桃李滿天下，一邊又自責沒有多教出來幾個有出息的。現在年紀大了，回過頭來才發現，辜負了很多學生……”

“曾經有個一連考了三次的學生半夜跑來問我他還能不能考上的時候，我覺得所有的自豪都煙消云散了，開始思考念書的意義是什麼。會試三年一次，三次就是九年，當時他頭上都能看見白頭發了……”

他臉上的悲傷是真的，殷清瑤不是故意想引他回想起傷心的事的。

“對不起，我不該質問您。”

韓新志搖搖頭，說道：“這不怪你。我跟你外公是好友，過去的許多年跟他一直有書信往來。跟他說了我的煩惱之后，你外公就推薦我來這里，說是讓我別鉆牛角尖，讓我靜下心來生活。”

“我剛才的要求確實唐突。”

學堂里收的有學生，按照大家的傳統思想，孩子是不用讀書識字的，但是因為殷清瑤，附近這一帶對孩子的態度比之前好上不。韓新志對此沒有提出疑問，就已經說明他不是老頑固。

“先生，我想跟您說說我的想法。”殷清瑤將在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天下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我想辦一所能讓人學會謀生的學校。”

…………

預留出來參觀的時間，邵云舒兄妹倆陪著殷清瑤在學堂里度過。跟韓新志說的是后世的職業院校，想法比較新穎，細節地方解釋了半天，也分析了目前的難度。

如今勞力短缺，農村里半大的孩子也算是勞力，一開始大家對讀書認字沒什麼概念。通過這兩年的努力，附近村鎮的人家只要有空，就會把孩子送來學幾個字。

學堂的學生也越來越多，但是還不夠，要辦學校現在還沒到火候。

但是這個念頭扎在韓新志心里，讓他很震撼，覺得人生又重新點亮了。

從學堂里出來，天已經不算早了，不過夏日天長，殷清瑤帶著們去了一趟半山腰，視察了一下山上的果樹的葡萄園。

因為太旱，葡萄葉子有點發黃，葡萄藤看起來也沒有神，這是下過雨之后的狀態，之前肯定更糟糕。今年的葡萄肯定是要減產的。李大壯夫妻倆愁得里冒泡。

“大小姐！”李大壯正在清理葡萄架下的雜草，瞧見趕忙直起，“大小姐，我每天都挑水澆葡萄，但是今年到現在，您看……”

葡萄藤上稀稀落落的小葡萄。

“去年收，今年本來就會減產，天又旱，不怪你。”殷清瑤接著問道，“莊子上的葡萄怎麼樣？”

李大壯松了口氣，說道：“莊子鄰水，梁管事將葡萄樹照顧得很好，連半瞎叔都說好。”

“那就行。你忙吧，我們就是來看看。”

邵毓寧一路上看什麼都新奇，看見什麼都要問，殷清瑤帶著他們上了山頂，山頂上除了核桃樹，還種著一片辣椒和一片番茄！

“這個是什麼？”邵毓寧指著紅彤彤的番茄，“是不是一道菜？我好像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