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僕現下人就在江安知府的府上,至於證據……”他蹣跚著從地上爬起來,不一時從屋拿出一個破舊的木盒道,“大人,這些是摹本,原諒小人實在不敢把他們用命換的證據輕易給出。”
“無妨。”
陸無憂隨手打開,裡面零零散散,有賬本殘頁,有往來信件,有按著手印的證言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能清楚看明白有哪些銀子,在哪年哪月哪日,被以何等方式運出益州,沿途往來皆可查證,包括員抵京時的孝敬上供,一筆筆都像浸著淚。
陸無憂仔細看過,一時失笑。
不是益州布政使與平江伯——麗貴妃的哥哥有牽連,幾乎整個益州場都多有干係,麗貴妃寵至極,和聖上邊的太監也大都好,包括司禮監一衆權宦,時時在聖上耳邊言,能將一個地方貪污吏描述重臣能吏,而順帝又一貫握權甚重,並不完全聽信閣,還不時用侍打,如此一來,造就了這般地方毒瘤。
聽聞平江伯在京郊修的那座園子,比之王府都更氣魄奢華。
賀蘭瓷也看了那些罪證,在回去的馬車上一直沉默。
天茫茫,東方將白,一日曜即將升起。
陸無憂道:“你一晚上沒睡,該困死了吧。”
賀蘭瓷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困,但不是很想睡。”在襟裡找了找,“這是我來之前,問我爹索要的,沈一臨死前最後送來的奏章摹本,我看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所以也一直未曾給你……他只是想做個好而已……”
二十來歲中進士,去掉三年守孝,沈一爲也不過兩三載。
“……大雍會變好嗎?”
陸無憂接過,打開沒看兩行,便發現賀蘭瓷目灼灼地盯著他,是一種約約含著期待的眼神。
好像從沒用這種眼神向過他,很熱烈,也很認真。
像有的人看見金銀財寶一般。
陸無憂愣了愣,展一笑。
“會不會變好不知道,但不能讓蕭南洵上位是肯定的。”他擡了擡的小臉,“賀蘭小姐,要不你直說對我有什麼期待吧,我努力看看。”
賀蘭瓷把腦袋擱在他的手掌心上,想了一會,又回來道:“可能還是太爲難你了。”
“也不算爲難,只是從考上進士,到進閣,目前最快的記錄也需要幾年,這還得是閣無人,聖上破格拔擢,而且我年紀太輕了,文臣又不像武將,有軍功可以去掙……”陸無憂頓了頓道,“但我答應你,只要我做一天,便做一天好,不管權位高低。”
賀蘭瓷又把腦袋擱回來了,還滾了滾:“陸大人,你是不是應該更有自信一點。”
竟有那麼一分像在撒。
陸無憂心口微。
角度和位置也很合適。
但陸無憂只是了的臉,笑道:“行,我努力早日居一品,位極人臣,革新吏治,將貪污吏全送進詔獄,治國平天下,爲萬世開太平。”
這話說得賀蘭瓷也笑了。
笑過之後,略略歪頭道:“你是不是想親我?”
陸無憂坦然承認:“嗯。”
賀蘭瓷慷慨道:“那你親……”
“親一下。”
陸無憂說著,在脣上飛快地啄了一下。
賀蘭瓷微微一悸。
只是很快,又有幾分惆悵:“是我胡思想,你盡力就好,不用變……沈大人那樣。”
“不,你對我有期待我還高興的。”陸無憂聳肩道,“我也很慶幸,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有那樣的結局。”
這是實話。
若沒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會貿然來益州。
賀蘭瓷反覆思量了一會,斟酌著道:“你要是做沈一,我也不是不能做葉……”
居然微妙地理解了那種。
像是士爲知己者死,又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忽然還有了一點憧憬。
“行了,不用那麼努力哄我做了。”陸無憂手擋住的眸子道,“快睡吧,免得回去之後引人懷疑。”
賀蘭瓷略微不滿道:“你讓我說完……”
還想再跟他表達一下。
可惜賀蘭瓷又確實困了,被遮住眼睛,睏意席捲而來,一會便低著腦袋在陸無憂上打點。
陸無憂乾脆把拽過來躺在自己膝蓋上,手去給繡鞋。
賀蘭瓷大驚,掙扎著道:“……這不統!”
陸無憂道:“你都不是大家閨秀了,還在意這個做什麼?”
“那也不……”
然而,陸無憂順手就把給按倒了。
賀蘭瓷權衡過,確實沒法在這裡和他搏鬥,又挨不住睏意,還是蜷著子,聞著陸無憂上讓人安心的氣息,在他懷裡睡去。
陸無憂指尖輕拂垂下的碎髮,心中異常平靜且無畏,凝視了一會,居然也生出睏意,便緩緩閉上眸子。
怎麼可能呢,他不會爲沈一,也做不葉娘。
他是要大權在握的人。
——更何況,他也不會讓死。
馬車顛簸中,有晨曦順著車簾隙涌,落在賀蘭瓷的髮梢與陸無憂的睫前,勾勒出彼此依偎的形,一室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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