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憂又退了一步,幾乎踏進火海里:“我騙你的,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賀蘭瓷心臟揪,高聲道:“陸無憂你給我站住!不許再往後面走了!”
卻見,陸無憂衝著笑了笑,桃花眸波瀾陣陣,竟還笑得有幾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裡的鬼怪了,他衝出手,指尖彷彿在虛虛勾勒著賀蘭瓷的廓。
帶著一難言的深。
清潤悅耳的音縹緲得彷彿一吹就散。
“……可我已經死了啊,怎麼回得來呢?”
——火舌剎時將他整個人吞沒。
賀蘭瓷驚醒過來,寢的前後襟全部溼,額上也都是冷汗。
攥著褥子的手指繃,指節發白,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簡直要呼吸不上來。
四周仍舊闃然無聲。
連燈也全滅了,只有飄忽不定冰涼的夜風,真像是有鬼怪來給託夢。
本來就是深秋,風吹汗涼。
賀蘭瓷打了個哆嗦。
不斷告訴自己,陸無憂沒事,這只是個夢,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陸無憂不會這麼託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無疑問還是活著的,但心理上,卻似乎就是有些過不去。
得知陸無憂的消息,姚千雪立刻前來看。
就連沒心沒肺的兄長賀蘭簡都帶了他爹的信上門。
“小瓷,你還好嗎?”賀蘭簡把信遞給,有點憂愁地看著道,“我幫你問了,其實也不一定,益州那麼遠,說不準他就沒死呢,而且……要不,實在不行,咱們再找個更好的!他不就是長得好了點,會寫點文章嘛,你哥我國子監認識那麼多人呢!”
賀蘭瓷把信拆開,爹也只是寬了幾句。
但笨拙的口吻,倒像是寫家信時的畏首畏尾。
賀蘭簡還在滔滔不絕:“小瓷,你不會真的想給他守寡吧,這可不行,你得過得開心點啊……”
“我沒事,哥你先回去吧。”
賀蘭瓷本還想再說兩句,聽見那句“開心點”,又有點揪心。
以前真的沒有覺得,一個人待在府上,會是件這麼折磨人的事,像被捆縛著,對一切都束手無策。
漸漸地,一個近乎有些瘋狂的念頭呼之出。
賀蘭瓷握著弓,一箭一箭往靶子上,箭倒是練得越來越好了,雖中靶心還是很難,但已能幾乎不掉到靶外。
十長箭,“咻”、“咻”連聲,貫在靶上。
一支比一支更用力。
些微的痛快消除了一丁點連日來的煩躁。
可很快又升起更多。
耳畔響起陸無憂的聲音:“你可以更自由一點,不用困在這裡……”
“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竟比夢裡他的聲音還要真實,且蠱。
府門外又傳來了門子攔截的聲音。
“夫人不見客,還請閣下見諒。”
上京流言也是沸沸揚揚,誰也沒料到,那位大名鼎鼎頗聖上重,又剛娶了人人稱羨的賀蘭小姐,看起來前途無量的陸六元居然去一趟益州傳旨,能把命給傳沒了。
在不由讓人慨天妒英才的時候,也有人心思活絡了。
陸六元人沒了,那賀蘭小姐可就是寡婦了呀!
如今賀蘭小姐還不到雙十年華,仍舊年輕貌。
上京也不止寡婦再嫁,說不定比之之前還更有希,這不得趕上門噓寒問暖。
因而,陸府門外近日突然也熱鬧了起來。
“我是陸大人的好友啊,實在憂心陸大人後事,不知弟妹可還好?”
“我與陸大人也是識啊,他如今不在,不知府上可否需要幫忙……”
“巧了,我也是啊!”
陸府大門閉,全給攔了回去。
畢竟賀蘭大人還在其位,加之陸無憂首暫時還沒運回來,也未發喪,理論上還活著,這幫人也不敢太過造次,便又灰溜溜走了。
賀蘭瓷心裡那個瘋狂的念頭倒是越演越烈。
陸無憂把青葉帶走了,留在府裡的其他人也不算太,便只能把紫竹出來道:“如果我想離開上京,你覺得可能嗎?”
紫竹也是一愣,隨後他語氣平板道:“屬下只負責保護夫人的安危,其餘夫人自己決定便是。”
“——那麼如果我去益州,也不是不可能?”
紫竹又愣了一愣道:“這屬下不知。”
賀蘭瓷沉了一會,很平靜地道:“我想去益州。”
就像明知陸無憂無事,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一樣。
明知留在府裡或許是最安全的,可想去益州的念頭瘋狂到幾乎無法阻攔。
賀蘭瓷生平第一次這麼想離經叛道。
而且……
賀蘭瓷又登門去了一趟賀蘭府。
爹倒不意外,只看著嘆氣道:“你若是想回府上住,最好還是再等等,免得……”
賀蘭瓷道:“爹,我不是想說這個。有件別的事想問您,前益州道監察史沈一的案子您還有印象嗎?”
賀蘭謹頓時神一變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賀蘭瓷也不廢話,徑直道:“爹,陸無憂去益州不是爲了宣旨,是去查案的,查得便是這樁案子。我聽聞,他故前,曾有摺子上報到都察院裡,不知道是否與案有關,能不能……”
賀蘭謹的語氣卻一下子嚴厲起來:“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你回家待著便是。”
完全嚇不到賀蘭瓷。
也稍稍擡高音調道:“爹,這案子有蹊蹺,連他都能看出來,我不覺得您會不知。只是沒追查下去,一定有您的苦衷,但陸無憂已經爲了查案,在益州生死不知了。我沒法視若無睹,我已經打算近日啓程去益州了,您理不理睬我都無關要,我也只是來問問。”
賀蘭謹語氣突然張道:“你想去益州?”
賀蘭瓷道:“對。”
賀蘭謹氣道:“不許去!”
賀蘭瓷很平靜道:“我已經出嫁了,爹,不是您兒了。出嫁從夫,他去益州,我去益州,很正常,您攔不住的。”
賀蘭謹看著自己那個過去雖有些叛逆,但大上還算規矩的兒,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以爲嫁做人婦,會恪盡職守的相夫教子,但沒想到這一趟回來,竟顯得比之前還要叛逆。
也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賀蘭謹又定定看了一會。
賀蘭瓷眸堅定,弱清的水眸裡澄澈一片,不帶半分猶疑搖,像是明知前路坎坷,仍願一往無前。
讓賀蘭謹竟一時想起了自己剛場時的模樣。
這案子他不是不想查,而是分乏,位置越高越知如履薄冰,他總想爲天下百姓多做些事,但一個人的能力始終是有窮盡的。
他不想知道得太多,也是爲了保護。
可他的兒到底是他的兒。
這般固執。
半晌,賀蘭謹闔了眸子,有些疲憊道:“爲父知道了。”
賀蘭瓷也沒想到自己瘋狂的念頭居然漸漸了現實。
以往家眷去投奔當的夫婿也屬正常,但這一趟卻是在陸無憂生死不知的況下,且陸無憂也不是外任,但做完這個決定之後,渾都輕鬆了下來。
甚至突然間覺得很自在。
倒是在看文章時,二皇子送來的兩個姑娘之一玉蓮道:“聽聞夫人要去益州?”
賀蘭瓷點頭,才恍然想起這倆姑娘也是益州來的。
玉蓮猶豫了片刻道:“夫人有所不知,家姐還在益州,給……”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啓齒,“給知府大人做妾,我這有封書信,夫人……”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我未必能幫你送。”
玉蓮道:“無妨,我只是想著,不知能不能幫到夫人,夫人不放心可以把信拆開來看,只是封尋常家書。”
賀蘭瓷略一驚訝,沒想到對方竟是好意。
雖然因爲對方是二皇子送來的,總存有一防備,但這一刻竟真有幾分久違的快。
“謝謝。”不論如何,還是輕聲道。
都準備妥當了,一共也沒花費幾日。
賀蘭瓷裝行囊比陸無憂更爲輕便,甚至規劃好了,如果去益州撲了空,就改道去青州,到時再給陸無憂送信,讓他到青州和匯合,青州和益州離得更近,也比待在上京安心。
臨出門前,霜枝還很擔憂:“真的要去益州嗎?他們都說……”
像去奔喪的,更何況本來就天天一白。
賀蘭瓷語氣很輕鬆道:“生要見人,死要見,不管怎樣我不想待在上京了。”
什麼也做不了的等待太過折磨。
連日沉的天,久違放晴了一日,賀蘭瓷最後看了一眼陸府大門,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馬車。
車滾滾駛出城外。
賀蘭瓷名聲在外,出城異常順利,幾乎沒有遭到什麼阻攔。
只是在絕塵而去的同時,路邊有人著馬車竊竊私語起來。
“……沒想到賀蘭夫人還是個至至之人,真去益州了!”
“我還當空有貌,竟然……”
“對陸六元倒真是深義重。”
“雖說……但我竟還有幾分羨慕那個陸狀元,怎麼回事……”
在城沒有遭到阻攔,但城外確實就不好說了,們爲了趕路,是大清早出的門,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就有人攔道。
外面的聲音微有一悉。
“……就是這輛馬車!我絕對不會認錯!”
“賀蘭夫人,且慢!”
馬車被攔截下來。
賀蘭瓷挑開簾子看,突然間認出,眼前這些來追著的追兵,竟和遙遠夢裡的畫面不謀而合,是東廠的番子,爲首是個太監,聲音很尖細。
本來也想過半夜地走,事實上夢裡就是這麼做的,並沒有任何區別,東廠番子和錦衛一樣消息靈敏——且若是真能完全繞過朝廷耳目,也會讓人生疑。
反倒不如明正大,更何況爹還在位,意圖不軌者也會有所忌憚。
不過夢裡慌張極了,只顧奔逃,還很害怕,現在卻意外的平靜。
賀蘭瓷甚至還做了個提前約定好的手勢,讓紫竹等人稍安勿躁,不要手,因爲很清楚眼前人是誰派來的。
之前不曾細想,說起來蕭南洵居然能驅使東廠做事,也意外的。
那太監走上前來,態度還很和善道:“賀蘭夫人,貴人想請你去一敘,不知夫人能否賞。”
他看起來手無縛,大約也覺得手無縛——撐死是能個箭。
賀蘭瓷決定試一試自己這麼久以來的鍛鍊效果,便溫聲對他道:“那能不能勞煩公公走近些告訴我,是什麼貴人?”
那太監見聲音平和,甚至有些和悅,頓時也放下心來,覺得這位賀蘭夫人說不定其實識相的,畢竟夫君都死了,他們那位又是……
他當即便走過去,諂笑道:“夫人放心……”
若這位真得了寵,以後指不定還要仰仗一二。
誰料,太監剛走到賀蘭瓷近前,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人一拽,脖子被勒住了,一柄寒芒爍爍的匕首抵在他的咽。
賀蘭瓷死死扼著他的脖子,道:“公公,不知能否暫且放我離開。”
那太監神一驚,死活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面。
他些微驚惶道:“夫人莫開玩笑了,還是快放開咱家……”
不想在他咽的匕首還更往下了幾分。
賀蘭瓷異常平靜,同他商量道:“公公給我條生路,我也給您一條生路,這樣不好嗎?”
眼看匕首便要嵌皮,那太監終於慌了,連聲道:“夫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小心、小心,別爲難……”
賀蘭瓷剛要開口。
突然聽見一道聲音,語調冷黏膩似毒蛇吐信。
“——賀蘭瓷,殺了他你也逃不了。”
賀蘭瓷聞聲而,只見不遠,真的許久未見的二皇子蕭南洵一襲騎裝,遊刃有餘地翻下馬,唯獨目始終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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