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玉在宮裡多年,卻幾乎沒有跟皇帝獨過。
哪怕給皇帝看病,也有其他太醫在場。
唯一一次,就是那次惹得盧珃哭了,皇帝派人將單獨請到書房。
那天,皇帝臉不太好看。
他看著盧珃,素來對盧玉和悅,那天他卻繃著臉。
他像發怒的父親,教育兒那樣教育盧玉,讓盧玉不要總是惹盧珃生氣。
皇帝說得很直白。
他覺得盧玉太過分了,盧珃的所有事,都是爲了盧玉。
那天的話,盧玉已經不太清楚了,但意思是記得的。
“......家說,最親的人捅刀是最疼的。外人如何也傷不了皇后,唯有我可以。家我謹慎,彆著了旁人的道,被人利用。”凌青菀將哽咽斂去,聲音恢復幾分清明。
皇帝最後那幾句話,說得分外嚴肅,他好似對盧玉特別失。
他覺得盧玉傷害了盧珃。
盧玉當時特別委屈,卻又不敢和皇帝辯解,默默忍著。所以,這件事記得很清楚。
皇帝也點點頭。
他深深嘆了口氣。
“你真的是九娘!”皇帝最後道,“沒想到,朕還有機會見到你!”
宋侍則錯愕。
經過一番冷靜之後,宋侍先清醒過來。九娘子去世,宋侍見到過的,真真確切就是九娘子。
人死如燈滅,怎麼可能復生?
而這麼荒誕之事,皇帝居然相信了?
沒人可以死而復生的。凌姑娘能一口氣說出這麼多王氏,這中間肯定有謀!
宋侍對皇后和盧氏姊妹忠心耿耿,所以他非常害怕有人利用盧氏姊妹,來誆騙皇帝。
凌青菀和石庭說了半晌,他們從宮裡離開。
“家,您真的相信那是九娘子?”宋侍跪下,問皇帝。“家。您三思啊,九娘子已經去世多年......”
“朕不在乎。”皇帝淡淡道。
他的臉上仍有幾分愉悅。皇后的很多事,他漸漸忘卻了。而凌青菀幫他梳理清楚,讓他想了起來。
所以,凌青菀到底是誰,皇帝一點也不在乎。能讓皇帝想起盧珃的一些小事,就是有大功勞了。
宋侍更是愕然。
“朕時日不多了。”皇帝繼續道。“這點,朕最是清楚!不管是誰,有什麼目的,只要記得皇后的事。在朕跟前說說,朕就覺得甚好。”
“家......”侍很擔心,“家千秋萬代.....”
皇帝卻揮揮手:“好了。s173言小說吧你出去吧,朕要歇歇。”他沒讓宋侍繼續往下說。
說來說去。無非是好聽的話。
皇帝心裡明白得很。他對這個世間,並沒有太多得留,所以現在他的心很坦然。
他甚至期盼可以早點走。
只是,不知迴之後,能不能還遇到盧珃。
宋侍出去之後,皇帝小憩片刻。
這次,他夢到了盧珃。
在夢裡,是個花開春暖的午後,他和盧珃在花園散步。
“家氣不好,要多在日頭裡走走。”盧珃這樣對他說。
那時候已經是暮春,花園裡的荼蘼開得如火如荼。
驕篩過樹影,照在上有點熱。走了片刻,皇帝就頭暈目眩,背後生汗。
盧珃站在他面前,纖瘦皓腕擡起,替他拭額頭的細汗。
他捉住了的手,只覺得那涼,欺霜賽雪。
他吻了盧珃的手。
盧珃就笑了。
的笑容譎灩,神采似疊錦流雲,咄咄灼目。
皇帝醒來之後,神清氣爽。
真是個好夢,雖然他從來沒有在暮春的日裡和盧珃散步花園。
凌青菀和石庭從皇宮裡出去,心極其抑,好似不過來氣。
在家面前,把盧珃的往事回憶了一遍,就等於將自己的傷痛剝開一遍。
在心裡,盧珃是地,一想到,凌青菀就會心疼不已。
“家不在乎你是誰。”幽黯的車廂裡,石庭閒閒開口,“他對你沒有半分猜疑,這很不正常。我想了想,唯一可能就是他不在乎。”
“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功夫去在乎了。”凌青菀道,“他知道自己的病,現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多聽旁人說說我姐姐的事。”
石庭沉默。
好半晌,凌青菀又問他:“你覺得這是好,還是壞?”
皇帝不在乎,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麼荒誕的事,盧珞相信了,因爲他太思念盧玉了。他甚至期盼有天盧玉可以回,所以他潛意識裡選擇了相信。
而皇帝,他無所謂。
反正凌青菀不能傷害他,不能從他上得到什麼。哪怕凌青菀是心積慮的,也的確打聽了皇后的往事。
對於記憶消散的皇帝而言,有人幫他回憶皇后,這比什麼都重要!
他已經顧不上了。
朝政、天下蒼生,他都顧不上了,因爲他沒多日子可活了。
現在,他已經不貪心了。
他唯一想要抓住的,就是關於皇后的記憶。也許迴中,他還能在下輩子遇到!
凌青菀的出現,正巧迎合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不會去深究,更不會去點破。
凌青菀是誰,盧玉是誰,對皇帝而言完全沒有意義啊。
“黎華,你說家他能活多久?”凌青菀突然問,“我瞧著他的面,他應該活不過今年過年。”
石庭贊同:“兩三個月的活頭吧。假如遇到急事,怒極攻心,也許當即就要駕崩了......”
凌青菀攪著的帶。
怎麼辦呢?
這一天回家。一夜未睡。
凌青菀次日早起,臉奇差,似乎奄奄一息的樣子,嚇到了景氏。
景氏手的額頭:“你是不是病了?”
凌青菀沒有病。
最近的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心疲憊,所以氣很糟糕。
昨夜也是夢到了盧珃,然後一夜沒有睡踏實。
似乎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姐姐。就像兩年前重生的那會兒一樣。
醒來之後,的枕巾溼漉漉的,可見昨晚真的哭了。
這些在心頭的烏雲。什麼時候纔可以散去啊?
“我沒事的,娘。”凌青菀道。
倏然抱住了景氏的腰。
景氏哎喲一聲,不明所以了的腦袋:“你這孩子,最近是怎麼啦?娘了香餑餑嗎?”
雖然這樣說著。景氏仍是很擔心凌青菀,想看看凌青菀是否發燒。
“娘一直都是香餑餑。”凌青菀說。
景氏就笑了。了下凌青菀的額頭。見並沒有發燒,輕輕舒了口氣,道:“又撒!”
“這幾天不要往外跑。”景氏叮囑凌青菀,“也是要出閣的姑娘了。針線活還是要拿起來的。”
凌青菀的紅已經荒廢很久。
雖然不一定能出嫁,因爲安檐打算退親了,但凌青菀覺得聽景氏的話。把出嫁要做的鞋給做完。
這些功夫還是要做的,免得景氏憂心。
點頭答應了。
用完早膳之後。回房重新更,然後化了薄妝。塗脂抹,這樣氣好了很多,景氏瞧見了,終於放心幾分。
早上,就和母親、蕊娘一起做針線。
經過幾天的細雨迷濛,今天已經放晴了,金溫暖。
凌青菀一擡頭,就可以看到庭院那株繁花盛綻的秋海棠,在風中搖曳多姿。
秋海棠素有“豔而不俗、而不”的稱,此刻它正沐浴著,穠豔的花瓣隨著枝椏舒展,俯首揚眉都是風。
“娘,姨父給大哥安排的職,您同意了嗎,大哥什麼時候去上任啊?”凌青菀問。
聽丫鬟們說,昨天出去之後,小景氏來了待賢坊。
所以,景氏肯定已經知曉了。
景氏今天心極好,有種揚眉吐氣的覺,凌青菀覺得肯定會答應的。
“這是好事,我豈會不答應?”景氏道,“你大哥總覺得娘不通世俗,還瞞著我,怕我不同意,還是你姨母親自過來告訴我的。
我同意了。
你姨母說,假如同意的話,明年三月上任,所以可以留在京裡過年。不過,還是要看朝中如何安排,你姨母也不過是估計。
能明年再去,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你冬月初一出閣,你哥哥還要揹你上轎。”
提到這話,凌青菀的興致就不高。
的婚事,凌家和安家都在準備。而安檐打算等凌青城的差事說妥之後,就找個藉口推遲婚事一年。
一年之後,他會退親。
凌家要失了。
景氏卻以爲凌青菀不說話是害,話題就打住了,沒有繼續往深說。
凌青菀在家裡呆了一整天。
這一天,跟著母親和蕊娘做針線,腦海裡卻寧靜不下來。
以後怎麼辦,很迷惘。
想到要離開景氏,離開蕊娘,凌青菀心裡就很酸。從前只有盧珃,就算那麼疼的大哥盧珞,也不是整日陪著。
如今,又母親,又蕊娘和桐兒,還有大哥大嫂,有個完整的家。
哪怕這個家裡,也有很多不滿的事,也有爭端,可是它讓凌青菀踏實,有種可以依靠的信任。
柴米油鹽,不就是這樣嗎?
雖然不敢任,雖然仍覺得這是凌青菀的家人,並非盧玉的,可盧玉仍然能從這個家裡活得溫暖。
這比什麼都重要。
“唉!”默默嘆了好幾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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