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看著詹徽向自己執起了弟子禮，嚇了一大跳。

折煞本爺了呀！

可剛要起攙扶，一眼就見著管家老方在堂外探頭探腦。

他心里頓覺無奈，裝出一副不知禮數的樣子，老神在在地道：“呀，詹尚書很識時務地嘛！咱最喜歡的，就是似你這樣的人了。”

“既然如此，咱便教教你清查賬目的法子。”

對于朱壽言語中的不敬，詹徽居然一點也不惱，反而又是一拱手，激道：“老夫洗耳恭聽！”

朱壽也不再推，笑了一下，說道：“這個辦法很簡單，只要革新一下全天下的記賬方法便可以了。”

革新記賬方法？

聽了這話，詹徽眼中出疑之。

歷朝歷代，用的都是同一種流水記賬，這要如何革新？

出于對朱壽才華的敬重，他倒不懷疑對方是在蒙騙自己，于是便問道：“敢問朱公子，這該如何革新？”

朱壽很干脆地回答道：“借貸記賬！”

借貸記賬法，直至清末才傳華夏大地。

在各種記賬之法中，它是最早出現，也是用的最廣泛，最科學的記賬方法。

有了這個，別說吏部、戶部，便是核驗整個大明的賬目，都要輕松多了。

“借貸記賬？”

對于這個新名詞，詹徽到一頭霧水，不由陷了沉思。

朱壽看對方一臉的懵，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道：“這借貸記賬，講究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賬本可以分上下兩冊，上冊用于收，下冊用于支出。”

“這樣一來，賬目之流水，也就一目了然，核驗起來方便不說，還不容易出現紕了。”

詹徽眼前瞬間一亮！

他雖是吏部尚書，可對于記賬并不陌生，甚至還很通，一下就聽懂了大概的意思。

接著，他便急不可耐地追問：“請問朱公子，既是借貸相等，又該如何作賬呢？可否細說一番？”

朱壽臉上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眉弄眼道：“打個比方，今日詹尚書你于青樓嫖掏了三十兩銀子，那就把這筆銀子記在支出的賬目。”

“倘若嫖完了，有吏部的下又向你賄賂了一百兩贓銀，那便將其記在收的賬目之上。”

“那算下來，詹尚書你今日的盈余，就是七十兩。”

“這麼一聽，詹尚書可明白借貸記賬之含義了？”

說到這，朱壽閉上了，故作高深的不說了。

詹徽聽罷，臉一黑。

打比方就打比方，編排老夫干嘛？

老夫雖然押，可從不收賄賂……啊呸，老夫從不押！

罷了，畢竟是老夫有求于人，再說跟一個患了腦疾之人一般見識，說出去都丟臉啊。

他把借貸記賬在心中模擬了一番，頓時一拍大，恍然激道：“朱公子，你這個辦法真是太好了！”

“這可比流水記賬簡便多了，節省人力也便罷了，還不容易出現錯賬、爛賬啊！”

“公子厲害，老夫可謂是佩服的五投地！”

說這話時，心里不慨，朱壽果然是大才啊！

老夫真是三生有幸，竟識得了在淵潛龍！

朱壽臉不紅心不跳，笑嘻嘻地道：“小小手段罷了，詹尚書謬贊了。”

他的心里，一點也沒白嫖后世知識的愧，簡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白嫖使人快樂啊！

再說，本爺若是要臉，那還無惡不作的敗家子嗎？

此時的詹徽，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將借貸記賬的諸多細節牢記在心之后，便肅然地道：“朱賢侄這一番醍醐灌頂之言，老夫益無窮！”

“老夫這就進宮向陛下進言，廢除流水記賬，三省六部皆改為借貸記賬，推行天下！”

“朱賢侄之潑天功勞，老夫不敢貪功，也將如實奏請陛下，為你頒下封賞！”

對于朱壽的稱呼，從公子到現在的賢侄，可以看出這位吏部尚書的心里，已是對朱壽何等的親近。

他的意思很明確，這是要給朱壽打名聲了。

可見這個吏部天的為人，還是很不錯的。

然而，面對詹徽的掏心掏肺，朱壽卻是急了：“詹尚書，枉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竟要害我命？”

詹徽大驚：“朱公子這是何意？”

朱壽惡狠狠地盯著他，痛心疾首地道：“陛下給了賞賜，全天下的貪污吏，豈不是都知道這借貸記賬法，乃是我這個商賈獻策？”

“到時候，人家報復，我還有命活？”

詹徽老臉漲的通紅，忙是一拱手，尷尬地道：“是老夫唐突了，一時急，忘了這茬……”

朱壽擺擺手，說道：“罷了，這法子，你可以獻給陛下，但只讓他一人知道這法子是我的就夠了，至于賞賜就免了吧。”

“賢侄高義！”

詹徽一臉激地道：“哎呀，有了這借貸記賬法，我大明再無貪污之患了！”

朱壽撇了撇，道：“詹尚書你又糊涂了，現在就大力推行這法子，往后你咋查貪污？”

“釣魚執法，才是上策！”

這話一出，猶如當頭棒喝！

詹徽瞬間醒悟了過來，愧地道：“朱賢侄一語點醒夢中人，老夫自愧不如也！”

“賢侄，可有興趣來我吏部？”

“老夫不才，卻也可以給你謀個一半職！”

他一下起了才之心，實在不忍朱壽委于一介低賤商籍。

朱壽頓時一愣，接著抬頭天，驚訝地道：“呀，天不早了啊，該睡覺了。”

得！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啊！

人各有志，朱壽不想當，詹徽也不好強求，于是站起來拱手一禮，道：“賢侄，老夫家中有事，告辭！”

朱壽連屁都不抬，笑嘻嘻地目送他出府：“慢走不送啊詹尚書！”

當？

當什麼？

呸！

詹老匹夫休想害我！

……

詹徽騎著快馬，一路趕往應天府衙。

一進府衙，他便對吏部員吩咐：“去，將高守禮任職這幾年來的所有應天府公賬，全部給老夫拿來！”

“是，大人！”

片刻之后，對方捧著幾本賬簿折返而歸。

詹徽趴在案牘之上，翻閱起了賬簿，依照朱壽給的法子，一一對比。

夜漸濃，可他毫無半點的困意，反而眼睛越來越亮，臉也越來越難看了。

他下意識低頭喝茶，可捧在手里的茶盞，竟搖晃不已，茶蓋磕著茶盞，哐哐當當地響，滾燙的茶水趁隙潑了出來。

可澆在手上之時，他居然不覺得疼……

那員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忙小心地問：“大人？”

哐當！

詹徽登時把茶盞往地下狠狠一摔，滿面怒容！

他一向涵養極高，此時卻一下了口：“高守禮！我草你八輩祖姥姥！”

“快，備馬！本要進宮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