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句話說的實在深意重。

皇帝陛下若是想哪個妃妾傾心，必是半句話便能辦。

可貴妃娘娘人都已經不在了，便是曾經有過些不切實際念想，到了如今便也都了虛妄。

來時路上，寧大伴已經同皇上講過鸞宮的形，是以這會兒他見貴妃娘娘面青白躺在那兒，倒也沒覺得害怕。

只是心里頭或多或有些不是滋味。

寢殿里跪了一地的太醫和宮，他哪怕心里沒有那麼多哀傷，也要表現的痛不絕。

蕭銘修又嘆了口氣，他走到貴妃的床邊，低頭仔細看著陌生又悉的臉。

他憶起當年進宮時的健康模樣，那時候的秦淑誼單純可，有著草原子的活潑和天真，是鮮活而又明的。

只是這一場病拖垮了的，也帶走了上所有的鮮活氣。

“淑誼，”他語帶哀傷，“你有何所想，都可說與我聽。”

宮人太醫們心里清楚貴妃娘娘已經咽了氣，卻都老老實實跪在那，沒人敢去提醒他。

寢殿里一時安靜極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他突然高聲喊了兩句：“淑誼、淑誼”

隨著他的喊聲，大姑姑一個頭磕下去，大哭起來。

哭了，宮人們便紛紛痛哭出聲，一時間鸞宮的寢殿里哭聲不絕，哀傷至極。

外面等候著的四位娘娘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從袖子里出絹手帕，像模像樣了眼淚。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這樣場面還是端的住，聲音低低啞啞，說出來的話是一派真意切：“貴妃姐姐熬了這些年頭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只希我們姐妹都好好的，將來陪伴著白頭到老。”

話雖如此，可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謝婉凝一看便知，這會兒聽著里面的哭聲，心里也難過得很，便懶得搭理。

和事佬陸思溪跟著捧場：“德妃姐姐說的是呢，我們還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骨才要。”

賢妃齊晴一貫是不同們講話，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們。

說來也是奇了，這世家大族出的淑妃娘娘都沒那麼古板教條，一向是很是肆意妄為。只是青山書院院長兒的賢妃，倒是自詡書香門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這宮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的，可沒那熱臉冷屁的趣味，平日里都沒人找走，宮門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陸思溪這樣“心地善良”，又住的近，這才同能說上兩句話。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蹌著走出來。謝婉凝是頭回見他這般樣子，皇帝陛下一張風流倜儻的臉上這會蒼白一片，他眼睛通紅通紅的，瞧著哀傷極了。

他這樣有有義，輕易攪了許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頭冷笑。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剛才就應當過來見秦淑誼最后一面，若不是機靈吩咐了鸞宮里的宮人，這會兒都沒他做戲的份了。

謝婉凝心里這般想，面上卻是十分容的。低著頭不停的眼淚，哭得實在有些傷心。

這宮里能真心實意為貴妃娘娘哭一場的，恐怕只有跟鸞宮伺候了幾年的宮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著手接過寧大伴呈上來的溫茶，連著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他垂眸看邊的四位妃子，見們個個都紅著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蕭銘修沉片刻，還是開口道：“貴妃如今先走，卻是對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這晚輩的喪事怎麼也不能由來主理。”

也就是貴妃份特殊，才需要辦喪禮，若是旁的妃嬪，自是禮部、宗人府并尚宮局一起簡單辦，絕對不會有這麼大的靜。

他頓了頓，目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勞煩四位妃了，貴妃喪儀茲事大，還請妃們多多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貫的小意，聽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貴妃姐姐同我們親如姐妹，的后事我們自當盡心盡力，哪里能敢稱一聲辛苦呢。”

蕭銘修沖頷首，說出來的話也是有氣無力：“你一向知書達理，年紀又是最長，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賢妃協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心里頭想必是得意極了的，面上卻依舊是哀傷沉痛。淑妃掃了一眼，起沖蕭銘修行了個禮：“諾，妾領命。”

喪事可不是們說辦就能辦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對貴妃娘娘的不舍之，接著要在們四妃的陳請之下，給貴妃娘娘一個尊榮追封，走后也能風風。

其實宮里頭死個把妃子不算什麼大事，一般是不掛白的，可能是為了秦將軍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宮里頭掛三日白，也算是送最后一程。

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的，自然是盡心盡力辦貴妃的喪儀，等敲定了出殯和下葬的時日，這才等來皇帝陛下那封遲遲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淑誼，溫婉賢淑，

嘉天，自天佑元年宮伴駕，實在深朕心。然天命不久，紅命薄，朕傷其早去，特追封為嘉皇貴妃，以皇貴妃禮葬茂陵妃園寢。

這一封薄薄的詔書，仿佛滿滿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謝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卻德妃娘娘氣紅了眼睛。

雖說貴妃已故，卻還是占了皇貴妃的位分。

大楚歷來不設皇貴妃，只有皇后不臨朝或無皇后位時，才特設皇貴妃，以副后的份代行后職。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紅，卻也沒法同死人置氣。皇上這個追封實在也是合合理，不出一丁點錯。

秦淑誼年便宮，同陛下相伴許多春秋，娘家歷代鎮守于邊關，為國捐軀者不下十數人。這樣的一名貴妃，生無過無錯，死后自然也是衰榮不絕的。

謝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數的，見德妃那氣得要命又得繃住的別扭樣子，心里卻是暢快極了。

雖說秦淑誼并不講究這些虛名，可追封一人，秦家就能跟著穩固至十年，到底解一番思鄉之。

二七之后，嘉皇貴妃的靈柩從神武門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終葬還未修繕完全的茂陵妃園寢中。

一走，宮里才又有了些鮮活氣。

這些時日皇帝陛下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宮，很是給了秦家臉面。

等到喪事辦完，淑妃這才叮囑景玉宮里的小廚房，說給皇上做一道雪梨銀耳蓮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熱的時節，往年圣駕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宮避暑的，只是今年貴妃的病一直反反復復，蕭銘修怕趕不回來，便沒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順太妃娘娘卻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陳請，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宮，高高興興游湖去了，陪著去的還有安嬪和和嬪，們帶著兩位小公主，也算是給太后娘娘添個天倫之樂。

太后同幾位太妃不在，宮里的妃子們仿佛都輕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們便跑去花園賞花，每日嘰嘰喳喳的好不高興。

若不是貴妃娘娘走的突然，們說不定還要多鬧幾日呢。

可謝婉凝卻知道，這些妃子在花園熱熱鬧鬧，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煩了。這幾日他躲在乾元宮，還不知道怎麼暢快舒服。

淑妃娘娘見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著給他找些麻煩，好知道自己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端坐到雕花銅鏡前，吩咐謝蘭給自己打扮的明艷一些。

謝蘭手藝了得，不多時就給梳了一個飛天髻，取了兩把紅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墜在飛天髻兩側，襯得一張玉容愈發艷。

春雨選了一銀紅輕紗長衫，里面是銀灰的綢里，靚麗的襯著年輕秀的容上，連天都跟著明起來。

人人都知道景玉宮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下凡，一一靜都是極的。

自打天祐元年宮，不說是獨得恩寵，卻也是寵冠六宮了。天佑帝前朝事務繁忙，國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經常來往后宮，可若是他來，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宮的，可見淑妃娘娘榮寵之盛。

打扮停當便要出門了，謝婉凝謝蘭年長，夏日里出宮多只帶管事姑姑或大宮，這段時候兩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宮跟著。

皇上寢殿乾元宮離景玉宮并不算遠，只是淑妃娘娘貴，自不可能讓走路去。一聽講要去乾元宮，黃燦便早早準備好了步輦。

淑妃娘娘剛一走到宮門口，抬眼就瞧見四個手腳麻利的小黃門等在那，只不過剛剛看見一角，便都跪下行禮。

宮里行令節儉，先帝時四妃儀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間，過了二十七個月的國喪，蕭銘修立即就把宮規改了，宮宮人也從每三年的五百減至二百，這樣每年尚宮局能剩下大筆宮費。

謝婉凝淡然沖他們了一眼，被夏草扶著坐到單步輦上，上頭華蓋一遮，便掩去大半。

淑妃娘娘是什麼份，自然不會同無品無級的小黃門招呼，倒是春雨最會人。一人塞了一個小荷包給他們，輕聲細語說：“這大熱天的勞煩你們了。”

給景玉宮辦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搶到，這些賞賜是次要的，最關鍵是在淑妃娘娘跟前個臉，好知道手底下有這麼個人。

這一趟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淑妃昨夜里沒怎麼睡好，正在步輦上閉目養神，哪知道剛走出如意巷子，步輦便使勁晃了那麼一下，差點沒把晃到地上去。

謝婉凝輕輕睜開眼，垂眸往下看去。

也不知道是哪宮的小妃子突然從巷子里竄了出來，因著天上日頭晃晃，頭暈眼花的沒看清淑妃娘娘的儀仗，悶頭撞了上來。

這倒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跟著的小宮人手里捧著一盅熱湯，一下子全要潑到離最近的小黃門腳上，小黃門不由往邊上一躲，才步輦東倒西歪沒了樣子。

淑妃在步輦上被晃得險些摔下來，當好不容易抓穩扶手，邊聽春雨溫潤的嗓音焦急喊著：“娘娘，您沒事兒吧”

謝婉凝覺得自己真是心大，百忙之中還在想我能有什麼事兒呢有事的是他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