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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過,蜀地的雨水漸漸收了,出難得的晴天
音音今日得閑,將被褥抱出來,晾曬一番,又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一通忙下來,上便起了薄汗,住了手,自轉去凈房沐浴。
待洗完,拿了巾帕坐在窗下慢慢拭發上的水滴。只一抬手才覺出,右手依舊酸痛的厲害。面上瞬間染了薄紅,江陳那日灼熱的呼吸仿佛還在耳畔,掌心里還殘留著他灼人的溫度。
小姑娘將巾帕一扔,想起那夜到最后,那人強勢的攬住了的腰,將抱在了膝上,他滾燙的額頭過來,蹭著的,那帶著清冽沉水香的氣息將包裹,在耳畔低語:“沈音音,我喜歡你。”
短短七個字,被他暗啞低沉的嗓音,翻來覆去的呢喃,帶著滾燙的赤誠,讓音音心緒煩。
低低嘆了一聲,忽覺頸側一涼,一只指骨修長的大手握住了漉漉的發,拿在手中細細拭。
江陳微垂了頭,卷翹的睫遮住了寡冷的眼,握著手中巾帕,一點點拭那發上的水漬,問:“手還疼嗎?”
音音一聽這話,心里便來氣,怎能有這樣的人,仿似不知道累,一遍又一遍,直折騰到的右手再抬不起來,如今還好意思來問。
面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醉后的海棠般,斜睨了他一眼,抬手便來搶他手中的巾帕,冷哼:“不用你,我自己來。”
只不妨下的繡墩一晃,便直直撞到了男子溫熱的懷中,聽見他壞壞的輕笑了聲,微啞的清冽:“沈音音,要我抱嗎?”
說完也不待反應,徑直坐在榻上,將人抱在了膝上。他一手箍住細腰,另一只手拿了巾帕,替拭未干的發,低低哄:“別,發不干,回頭又要著涼了,等我給你干了便放你下來,好不好?”
音音忽而覺得真真無奈,發脾氣使子,他都無限包容,從來寵溺的哄,仿佛的嗔喜怒,于他都是饋贈。可明明還記得,這人是個手段狠辣、殺伐果斷的。
別過臉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待海藻般的發在那雙大手中一點點干后,江陳卻沒放開,反而握住了的右手,又道:“同隋大夫要了化瘀止痛的藥膏,給你涂涂試試。”
音音低頭,便見的手被他握在大掌中,倒顯的分外小巧,掌心紅彤彤的,顯是還未消退。待腕上冰涼的傳來時,才慕然回過神來,不滿的喊了聲:“江陳......”
話還未說完,那人卻又輕笑,一下下輕著單薄的背,倒像是哄:“知道了,待涂完藥便放你下來,聽話。”
音音暗惱,趁他不備,從他膝上跳了下來,站在床邊,手:“喏,這樣涂。”
外面的日從窗口一寸寸褪了去,似乎已是申時了。
屋子里有一瞬的靜默,江陳正低頭替音音上藥,微涼的指若有若無的蹭過小姑娘的掌心,讓微有些不適,沒話找話:“說起隋大夫,他上次替我診脈,還曾說過,蜀地的無山中產一味車櫻子,本就藏在山坳里,極難采摘,這幾年益發難見了,似乎是絕跡了。前年山中又開始鬧大蟲,更沒人敢去尋了。這味藥據說對婦虛寒不孕有奇效,有那久未有子的吃了便能懷上。”
江陳沒抬頭,只指尖一頓,在音音掌心劃出一段漣漪:“倒是對你這虛寒之癥。”
音音沉默了片刻,睫覆下來,沒了方才的神彩,低低道:“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大姐姐,明明那樣孩子,若是能有孕,多好。”
江陳依舊沒抬頭,只手上的作更輕了幾分,輕輕道了個“好”字。
“好什麼?”音音問。
好什麼?那人沒回應,只輕笑了聲,起出去了。不消片刻,他抱了個罐子來,往案桌上一放,道:“沈音音,家中我沒備多銀錢,都在這里了,你先拿著,若是不夠了,隨時跟我說。”
音音“啊?”了聲,微傾,好奇的瞧了眼那瓦罐,只一眼,便愣住了,里面黃澄澄的,足足一罐金葉子,這沒備多銀錢?
轉頭瞧他,有些不解:“給我這些做什麼?”
江陳長眉微揚,又從袖中拿出一方地契,隨手在了瓦罐下面:“這是家中的地契,拿好。另有,我原本著人在錦城備了宅子,地契也一并在此了。”
而后才不不慢的理了下袖口,看住:“既已婚,家中財產便該由妻子打理,我如今也只有這些,你莫要嫌棄。”
音音一時語噎,說好的假親,如今怎得越來越像真的了?
剛要開口拒絕,卻見那人已轉出了門。
這隋大夫的止痛藥倒也管用,至晚間,右手的酸痛便漸漸消了。
音音煮了兩碗面,卻未等來江陳,便自個兒用了晚食,早早歇下了。
晚間起夜時,忽而瞥見西廂的燈還亮著,有幾個高大影投在窗上。小姑娘下意識一凜,放輕了腳步靠近。
廂房里有些昏暗,江陳坐在上首的椅上,斜斜靠在椅背,還是疏離慵懶的清冷。
屋里站了幾個漢子,都是高大魁梧的材,把窗邊的視線遮了大半。其中一個語氣憤慨,分外不平:“大人,如今朝中的調令下來了,但我們兄弟幾個誰也不認,只認您一個,誰也別想調的我們北疆將士。咱們幾個都是人,自然不信那些文人的罵名,都是些沒上過戰場的骨頭,只會咬著人罵,我們大人驅逐北絨、為了大周的一寸疆土滿浴的時候,他們哪兒去了?”
這漢子漲紅了一張臉,越說越激憤,到最后竟是扯下了手中腰牌,要遞至江陳面前:“這大周本就是大人您守住的,這些文人憑個來罵您?我們北疆將士可不吃這一套,我們只聽命于您,哪怕您要反了,兄弟們也絕無二話.......”
這話越說越沒譜,聽的音音心驚膽戰。
“方玉。”
上首清淡的一聲喝,讓這漢子陡然住了口,下意識便單膝跪地行了軍禮,應道:“屬下聽令。”
江陳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語調清淡,卻似有千鈞重:“方玉,你們北地將領守得的是邊疆、是百姓,我不在,你們便不守了?”
屋子里有一瞬的靜默,那喚作方玉的漢子微垂下了頭:“可是大人,北絨如今修養了幾年,已是兵強馬壯,如今又蠢蠢,你若是不在......”
音音垂了眼睫,不再聽,輕移了步子,要回正屋,卻聽里面一聲凌厲啞的喝:“誰?誰在那里?給老子出來。”
出聲的是廂房中的方玉,都是戰場上拼殺下來的,自然耳聰目明,院中這微小的靜,也逃不過幾人的耳朵。他們幾個擅自來了蜀地,自是要避開朝廷耳目,更何況方才還講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哪里敢讓旁人聽了去,是以聽見聲響,便瞬間起了殺意。
音音被這話語里的森冷殺意駭的一頓,一顆心微微提了起來,卻聽江陳清冽的聲音,在說:“無妨,吾妻。”
這一聲吾妻,讓音音濃的睫了,轉從廊下拐回了主屋。
室里點了盞昏黃的蓮花座燈,照的細紗帷幔影影綽綽。江陳今日抱來的那罐金葉子還擱在桌案上,在地上投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音音指尖掃過罐子邊緣,下意識便手抱在了懷中。抱著這罐沉甸甸的金葉子,坐在床上,看過錦綃窗,灑進來的些許月華。
一直都知道,江陳不屬于這榆葉鎮,他遲早會離開,可也沒料到,會這樣快。曉得大周的萬里山河依舊在他心中,如今北疆局勢又起風云,他怕是再待不住。
怪不得今日將銀錢同地契都給了他,原是已作好了離去的準備。
纖長的睫垂下來,掩住了眸中的,子微微了下,罐子里的金葉子便隨之叮咚作響。小姑娘手拿出一片,放在眼前看了看,忽而搖頭輕笑,他走便走吧,不是早做好了離散的準備嗎,有何可多想的。
將那罐子放回了案桌上,抬手放下了帷幔。
第二日一早,音音掀開帷幔,瞧見床邊空的,并無那人的床鋪,不由微微愣怔了一瞬,他昨夜未歸?抬頭,便見了桌案上留下的一封信箋。
張揚凌厲的筆跡,力紙背,一字一句囑咐:不可腳下床、生冷之勿要再、灶房里的細柴王六會每日來添、銀炭足夠燒到春末......
一件件一樁樁,倒是替事無巨細都打點好了。
音音扯了角笑,笑這人實在是個雷厲風行的,說走便連夜走了,連聲告別也無。
只笑著笑著,忽而將手中那信箋一揚,扔在了地上。走便走了,何必又寫這樣一封信,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關切,無端讓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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