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是酉時末出的門,彼時天已黑,響著滾滾悶雷。
近來每逢江陳晚歸,時常會去宮門口亦或閣等他歸家,提著暖黃的風燈,給他備一件氅。溫乖順的,仿似一刻也離不得他。
馬車轔轔,在這雨夜里分外耳,拐過安順街時,陡然停頓了一瞬,車夫的聲音不耐的,喝道:“哪個不長眼的,我們首輔府的馬車也敢攔。”
音音掀開一角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在看清那車邊半跪著的婦人時,愣了一瞬。
馬車旁灑了一地的魚鮮,竹篾擔子側翻在地,圓潤的婦人將側的往后一拽,一壁撿拾鮮魚,一壁連連躬:“對不住對不住,不慎打翻了擔子,阻了老爺的路。這就收拾好,您稍待,您稍待。”
說著手忙腳,往竹篾里劃拉鮮魚,忽而聽到清脆的聲喊:“胖嬸!”
婦人抬起臉,打量著窗口探出臉的小姑娘,愣怔了一瞬,拍手道:“哎呦,你不是那日船上的小后生?怎得是個姑娘......”
那日有個朗月般的公子哥,給塞了銀子,要一路照應個年輕后生。只是沒料到,這后生竟勞了船,還是個姑娘,只如今一看便知份不簡單,當下也不敢再問。
音音著這滿地魚鮮,想來胖嬸應是江邊打漁人家,從東市坊收攤歸來,不甚路上了腳。將車門前的珠簾打起,撐著油紙傘,探出半個子,問:“嬸子,這天黑路的,家中夫婿不來接應一二嗎?要不要我派個人送你歸家?”
胖嬸手,嘆息:“我家那酒鬼,早沒了,現下家里就我們娘倆。”頓了頓,又爽朗道:“不礙事,嬸子水好的很,打漁的一把好手,家里不用男人。”
音音沒再說什麼,只讓人幫著將魚鮮收起,目送娘倆歸去。
江邊打漁的好手,水好的很,想起胖嬸的幾句話,笑著搖搖頭,忽而頓住,掀簾問:“嬸子,您家住哪里?”
“城郊江邊的李家村,就在普仁寺腳下。”胖嬸的聲音響亮的很,隔著雨幕,遙遙送來。
音音耽誤了些時候,到宮門前時已是快下匙,瓢潑的雨下的更大了些,一團漆黑。
江陳在這寂靜的宮道上踽踽獨行,一玄黑,仿似融進了這天地間的黑暗,那盞昏黃的暖燈照進來時,讓他慕然抬眸。
的眉眼帶笑,四月的春雨,鋪天蓋地的溫煦。
江陳愣了一瞬,忽而笑了,幾步過去跳上車,問:“沈音音,你來作何?”
音音替他了下袍袖上的氣,仰起臉,同他道:“久不見你歸家,不知怎得,無端讓人心里發慌。”
說罷拿了熱茶遞過來,溫小意的:“喝點熱茶去去寒氣。”
江陳接過那茶水,用了一口,只覺甘甜潤澤,從咽下去,熱到心里。
又聽溫言淺語:“好喝吧?里面放了草木樨,最是甜潤適口。我還得了幾罐子椴樹,趕明做最合適,大人你指定吃......”
一句句聲聲,都帶著人間煙火氣,將江陳從那些肅殺的過往、刀劍影的朝堂上拉了回來。
他勾了薄淺笑,來小巧的耳垂:“沈音音,我今日才發現,你本事不小。”
帶著溫的力量,輕易便能讓人心生歡喜,是人間煙火氣的溫暖踏實,可不就是天大的本事。
音音躲開他微涼的指尖,往后仰了仰,卻聽他又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拐了個彎,徑直往南運河而去。
臨京這一段,寬闊的河面上停了好些畫舫船樓,掛著輕薄煙羅,出熱鬧的燈火。在這靜謐的雨夜里,格外璀璨繁華。
這是京中兒郎們縱馬輕狂的好地方,琴瑟聲聲,歌舞不休,有最烈的酒、最的歌姬。想當年他與李椹年意氣,也曾在此呼朋喚友、斗酒而歸。
江陳拋了一袋子金葉子,將江邊最致的那艘畫舫包了下來,讓人里外置換一新,才拉著音音進了艙。
里面檀木小幾,墊織毯,輕浮旖旎暗香。
音音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到是新奇,打起簾,看河面上映出萬千星子,在這黑的暗夜里,晃粼粼波,是世俗的驚人的。只目一轉,瞧見隔壁畫舫的細紗帷幔上出兩個曖昧人影時,刷的一下,放下了簾子。
臉上染了薄紅,轉過臉,問:“大人,你是這里的常客?”
這話倒讓江陳楞了下,眼皮一跳,忙道:“年時被李椹拉著來過幾次罷了。”
說完,又清咳一聲,極不自在道:“沈音音,來也沒過姑娘。”
他直呼新帝名諱,那坦然神,竟讓人覺得合該如此。
音音從未見過他微窘神,倒也新鮮。斟了杯清甜梨花白,隔著檀木小幾,微傾過,朝江陳遞了過去,還未開口,卻聽窗外飄進來子音:“郎君,你想死奴家了,喝了這杯酒,好好疼疼奴家可好?”
這……讓人好不窘。音音端酒的手僵住,是送也不是撤也不是。
江陳好整以暇,眼尾挑起,蓄起一段風流。他微傾,就著音音的手,輕飲了口梨花白,勾:“自然,用了這杯酒,便好好疼疼你。”
“你……”
音音一時竟無話可說,只覺這人焉壞焉壞,明知不是要說這個,卻還要來逗弄。
微嘟了,拿眼瞪他,正不知如何自,那音又飄了進來:“郎君,你且親奴家一口。”
江陳微垂眸,便見小姑娘紅艷艷的潤,可不就是邀請姿態。倒確實應了這話。
他再忍不住,低低笑出聲,為首輔大人的冷肅散去,往榻上一倚,年時那不羈的風流出來,挑眉看音音:“什麼?這些手段,你不是都會嗎?”
音音忽而反應過來,那時勾他,他嫌無趣,壯著膽子大言不慚,說的是:“大人,我什麼都會的。”結果到頭來生的讓人愧。如今再回想,不臉發紅。微垂下頭,怨懟的瞧了他一眼。
這一眼于的嗔中出念的態,讓江陳結微。
他瞧著似是真的惱了,手臂輕間,將那杯酒撤回去,便急忙手,攥住了細白的腕子,微啞了聲問:“這就惱了?”
說完攥著的腕子往前送了送,一仰頭,將手中的梨花白飲盡了。
音音瞧著他皮下浮凸適中的結滾,清冽的梨花白順著他利落優的下頷,混進了玉般勻實的前,不由臉頰微燙,輕輕撇開了視線。
只還未來的及撤回手臂,卻覺手心溫熱,是他印下來的一個吻,以及悶悶的低笑。
音音知道他定是想起當初自己青木訥,正嘲笑呢,不由微惱,輕咬了下,仰起臉,湊了過去。
的丁香一卷,輕輕舐了下他結上流下的梨花白。
還不忘挑釁似的笑:“我就是什麼都會啊。”
江陳脊背一僵,那濡溫潤的順著頸部蔓延而下,低頭便見小姑娘杏眼桃腮,盈盈的笑。
他閉了閉眼,一手,便扣著纖細的頸將人進了懷中,聲音低啞:“沈音音,你真是長本事了。”
音音低低驚呼一聲,倒沒料到他如此。他這月余只擁著睡,再未行過魚水之歡。知道,江陳不忍讓再用避子湯,卻也不會親前弄出庶子來讓正妻難堪,是以,忍了下來。
藕臂抵在他前,本提醒他,可轉念之間,忽而閉了,著迎合他。
江陳手下一片,覺到小姑娘生的迎合,微頓了一下,他看見音音眼里星閃爍,倒映的全是他。
勾著他的脖子,呢喃:“我往后心里只有你,你不許再欺負我,好不好。”
江陳只覺心間有激的暖流沖刷而過,齒研磨,啞著聲道了句:“好。”
粼粼的波在晃,畫舫也輕晃,合著子低低的泣。
在一片□□的混沌中,江陳聽見下子輕輕喚他:“江陳,江陳,江陳……”
待云收雨歇,江陳看著懷中子海棠般慵懶態的臉,忽而想起一個詞-兩相悅。
原來是這般滋味嗎?以前的沈音音,只會閉著眼承,如今回應他,嗔他,呼喚他。
巨大的滿足填滿心間,江陳低頭輕吻了下的額頭,道:“后日我要去北地,大概十月底歸來,等回來便準備迎娶柳韻,婚期定在了臘月。”
等正妻進了門,便可以孕育他的子嗣了,他再不想忍著。
音音閉著眼,乖巧又順,輕輕嗯了一聲。
兩歡好時,他卻著急迎娶旁的子。音音以為自己早已有了心里準備,可冷不丁一聽,也不知為何,齒間竟有些的苦。
并不睜眼,只往他懷里蜷了蜷,懂事的很:“好,等主母進了門,我去給敬茶,生了孩子,也記在主母名下,定不讓大人為難。”
江陳攬著腰肢的手了,搖頭:“無需如此。你便在這首輔府過你的日子,旁的勿需過問。”
說完替順了順額上的發,低低喟嘆:“你怎得這樣懂事。”
懂事的讓他心里一片。
音音溫的笑,單薄的肩背輕了下,風中的菟花般,出手,攀附住了他的腰。
江陳只覺如何也不想放下,只想護一輩子。這樣的菟花,沒了該如何活呀?
音音也瞧清了他眼里的憐惜,忽而問:“大人,若是日后有人欺辱我,當如何是好?你會……你會替音音討回公道嗎?”
“誰敢?”江陳聲音沉寒,眉目間帶了戾氣,他說:“沈音音,沒人能欺辱你,若是有,我不會放過他。”
音音似是極為,星閃爍的眼里蒙了層霧氣,在他懷里蹭了蹭:“大人,我信你。”
默了片刻,又輕道:“大人,日后,我們生兩個孩子好不好,一男一,你說取什麼名兒好呢?”
孩子?他其實從未想過子嗣之事,左右不過是為了江家的香火,可如今說要給他生兩個孩子,純粹的和他的孩子,心里竟不自覺的溫熱。
江陳并不答話,只勾了,聽細細思量了幾個名字,似是覺得不甚滿意,竟微惱的他:“大人,我想不出來,你也不出出主意。”
他只好輕的后背:“做什麼著急。”
一時間,竟像是恩夫妻,憧憬日后種種。前面等著的,似乎都是煙火里的濃意。
那時江陳也是這樣以為的,忽而生出對未來的巨大期盼。他們的孩子,該是何等脾?像他還是像?
他以為自己歸來時,定能給江家圓滿,也給自己圓滿。
只是從未料到,會是那樣撕心裂肺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狗子,放心的走吧,回來就是你的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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