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幻昨日歸來后便腰腹發沉,早早睡下了。
萍兒本不值夜,可瞧著夫人神極倦怠,到底不放心,卷了鋪蓋臥在腳踏上守著。
是亥時一刻被驚醒的,彼時蘇幻額上沁了豆大的汗珠,下濡一片,人都有些不清醒了,握著的手,痛的直發:“萍兒,去喚穩婆來,我......大抵是要生了。”
萍兒心里咯噔一聲,立時披而起,出門先去尋家主。
穿過漆黑的院落,跌跌撞撞跑去書房后才知道,今日家主宿在了新姨娘房中。
無法,只得又折去了偏院,卻被姨娘的丫鬟玉蟬攔了下來,直言:“家主今夜飲了酒,同姨娘早早歇下了,怕是不便打擾。”
萍兒哪里管,一壁敲房門,一壁直著嗓子喊:“爺,夫人生產在即,您快去看看吧。”
可話音落了,里面遲遲不見回應,過了會子,才聽見娘染了云雨的音:“夫人要生產,尋家主作甚,現下萍兒姑娘該去尋穩婆。”
萍兒頭一回覺得家主如此陌生,明明已是暖春五月,心卻如墜寒冬臘月,替夫人不值啊!其實是陳家的家生子,蘇幻嫁過來時,家主還是個清貧的舉人,知道陳家艱難,夫人連個丫鬟也未帶,勞心勞力,一手持府,讓大人一心致仕,這才有了如今的吏部侍郎陳大人。可現在夫人要生產了,他卻一眼也不看,忙著同新姨娘云雨行樂。
一咬牙,轉便走,進了正院,吩咐使婆子燒熱水,又讓人進去伺候著,自己轉去尋了穩婆來。
好在那兩個穩婆本是一早兒便備下的,聽聞了消息,立時趕了過來。
那時蘇幻已被一的疼痛折磨的失了力道,兩個穩婆卻不慌,將人安置好,便關了房門,直言子生產是個耗力氣的,不便旁人打擾,其余人等候著便是了。
萍兒看穩婆如此沉著,倒是安心不,可候著候著,便覺得不太對勁。起初還能聽見夫人的痛呼聲,但那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最后已是幾不可聞。
想進去看看,可那王婆子人高馬大,堵在門口,道:“萍兒姑娘,這生產不出聲才能節省力氣,你如今進去,沖撞了夫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是不敢擔這責任。”
今日家主不在,院子里的幾個下人沒個主心骨,自然不敢擅自闖,萬一真沖撞到夫人,這怪罪下來可不是小事。
萍兒進不去,心焦不已,只得離了府來尋音音。
音音與趕回陳家時,已是巳時末,明晃晃的暖照在上,已有了夏日的微醺,可音音只覺周泛寒,忍不住的打,不敢想表姐若有個三長兩短,要如何面對。
待進了后院,那王婆子正端了盆水出來,嘩啦一聲,傾盆澆在了花架下。
音音被那鮮紅的刺的一陣目眩,三兩步奔過去,便要往室而去,正手掀門簾,卻被一只糙厚的手掌攥住了小臂。
那王婆子訕笑兩聲,道:“表姑娘莫進,夫人正是關鍵時候,您這一沖撞,萬一讓這剛提起的一口氣散了,那可是不妙。”
這表姑娘弱弱,想來也是個沒主意的,王穩婆并不將放在眼里,丟下這句,便要自顧進門。卻沒料到,小姑娘腰板直,擋在了面前。
“是嗎?”音音還是親和的笑,出口的話卻一點不好糊弄:“王穩婆自不必擔心,我悄聲進去,只坐在屏風后守著大姐姐,也能給些安。”
這話倒是讓王穩婆噎了一瞬,支支吾吾道:“這......怕是不好,萬一驚擾了夫人......”
“你怕什麼?這屋里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小姑娘忽而斂了笑,言語犀利,聲聲落地。站在臺階上,打小兒養出來的貴氣讓那婆子不敢靠近,又一字一句道:“王穩婆,今日若我表姐出了事,我定饒不了你。”
那王婆子只覺頸上涼颼颼的,沒了方才的強勢,了脖子,還想再說話,卻見小姑娘一個轉,已是掀簾進了室。跺跺腳,只得跟了進去。
音音甫一邁進去,便聞見了濃重的腥味,隔著絹座屏,約瞧見的大姐姐臥在窄榻上,渾被汗水浸,止不住的輕。仰著頭,艱難呼吸,已是一聲兒也發不出。
榻邊那位李姓穩婆,用熱水浸了帕子,替蘇幻拭額上的汗,作輕慢,假模假樣的喊:“夫人,您再加把勁,這馬上看到頭了。”
音音陡然攥了帕子,雙親去世時的無力與彷徨又一陣陣襲了來,讓有片刻的暈眩。
穩住形,轉過屏風,抬腳便踢翻了那李穩婆,蹲下,握住了蘇幻濡的手。
聲音發,一遍又一遍:“大姐姐,大姐姐,音音來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蘇幻勉力轉過頭,張了張口,發不出聲,只扯了扯角,無聲回握了下的手。
“大姐姐,不怕,不怕,再堅持一會,我給你請大夫去。”
音音說完這句,陡然起了。
想起時頑皮,每每犯了錯,的大姐姐總將護在后,不知替頂了多缸。沈家敗落時,也是的大姐姐站出來,說:“音音,別怕,還有姐姐在。”
如今,換來守護!
揚聲喚王鹿:“王鹿,把這兩個穩婆給我綁了。”見王鹿呆愣愣看過來,又道:“怎得,首輔大人要你們跟著我,我還使喚不得?”
王鹿上次送音音去陳家,結果半路丟了人,了好大責罰,差點被遣去了西北荒涼地,如今自是打起十二分神,不敢說二話。他只是驚詫于這平素弱的娘,這會子如此果斷。他揚揚手,跟來的幾個護衛涌上來,立時將兩個穩婆綁了個結實。
音音又喚萍兒進來守著,轉便去尋大夫。
同安堂坐診的李大夫年逾五十,是京中有名的婦科圣手,蘇幻自打安胎起,尋的也是他。
打定主意要去接那李大夫,剛吩咐備馬車,卻見門口小廝探頭探腦,小心稟道:“表姑娘,也趕巧,今日李大夫就在咱們家呢,現下正在偏院,給姨娘安胎。”
音音冷笑,好個陳林,真真狼心狗肺。發妻生死攸關,他卻關起門來只顧新人。
腳步匆匆,轉瞬拐進了偏院,還未進屋,卻見那喚作玉蟬的婢子攔在門邊,怪氣:“沈姑娘,您來我們陳家畢竟是客,沒有我們家主允許,如何能擅闖主人居室,我們姨娘虛弱著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音音不耐,并不正眼瞧這婢子,只給羌蕪使了個眼。
羌蕪這些年在首輔府當差,出來也不是那怕事的,抬肘便杵了那婢子的肚腹,將人一推,不屑的呸了一聲。
室線昏暗,縈繞著濃烈的安息香,娘靠在人榻上,手臂擱在枕上,隔著薄薄的絹紗,正讓李大夫切脈,一避扶著額頭道:“昨日流了不,也不知這孩子還與我有沒有緣分,大夫您一定......”
話還沒說完,看見破門而的影,忽而直起子,哎呦道:“哎,你們如何進來......”
音音哪里管,上前扯了那李大夫道:“陳家大夫人難產,煩請大夫速去正院看看。”
娘聞言,從榻上下來,作倒麻利,不似方才的虛弱,直言:“沈姑娘,婦人生產如何能讓外男,便是大夫也不妥,這如何使得?”
李大夫也躊躇,他雖善看婦科,可多是診脈開藥,何曾進過產房?這于婦人名聲而言可不是小事,于是斟酌道:“確實非同小可,此事需得征得陳大人同意,否則卻是行不通。”
雖說醫者仁心,可他不敢擔這責任,若萬一那陳大人日后追究起不敬之罪,也是難纏。
音音環顧四周,過室的帷幔,瞧見陳林還尚在酣睡,當即便要沖進室,卻被那娘擋住了去路。
娘以手著尚未起的小腹,溫和淺笑:“姑娘,我們大人昨夜醉了酒,現下還臥床不起,這衫不整的,您進去怕是不合適,不若我替你......”
話還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臉頰上已是火辣辣疼起來。盯著眼前的小姑娘,瞪圓了眼,你你你個沒完,實在不敢相信,這看起來弱弱的,也會打人。
音音眼角發紅,短促喝了聲:“滾!”,推開人便進了室。
沒有時間同他們糾纏,的大姐姐還在等著。
見那陳林尚自醉臥,環顧一圈,手便拿了桌上的茶水壺,起帷幔,將那涼茶悉數澆在了陳林臉上。
可陳林只微蹙了下眉,依舊未睜眼,讓升起了幾分異樣,回頭一瞥,正瞧見羌蕪端了盆冷水來,當即接過來,嘩啦一聲,盡數潑了過去。
這盆水乃是剛汲的井水,沁涼的很,激的陳林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了把臉,怒喝了聲:“哪個不要命的?”待看清床前的音音后,愣怔道:“音音,你緣何在此?可是.....”
“陳林,大姐姐難產,危在旦夕,你讓不讓李大夫去救?”音音簡潔明了,只求他一個答復。
“什麼?阿幻要生了?如何了?我去看看。”
陳林說著已趿拉著鞋子下了床,卻被音音一把拽住了,對他短促重復道:“說,讓不讓李大夫去救?”
陳林從未見過這位的妻妹如此果決過,當即愣愣道:“救,自然要救!”
音音得了他這句話,拉著那李大夫便走,跑的急,烈烈的長發飛揚,滿面的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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