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朝堂，誰不知曉都察院與凌首輔不對付。

可如今他救不了父親，父親必然難逃一死。

而他自己便是死罪可免，也定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曾經在夢裡經歷過無數次求死不得的痛苦，死亡對他來說，反倒不是可怕的。

從被關進這屋子開始，他就已經不在乎自個兒的生死。此時此刻，他也隻抬著一雙烈的眼，目攫住霍玨的臉。

說來，這人帶給他的覺很悉。

聲音悉，氣勢悉，連方才站在門外背的影都極其悉。

總讓他想起那個在夢裡殺了他無數次的那個“督公”，烏黑的拂塵，朱紅的宦服，沉如煉獄般的目。

可那人分明是個侍，而眼前這人不是。

宣毅曾派人到宮裡去尋一個用黑拂塵的侍，卻被告知，大周建朝兩百年，宮裡從來不曾出現過用黑拂塵的侍。

隻那夢境委實太過真實，真實到他寧肯相信那是所謂的前世今生。

夢裡的那位“督公”，捉走他就是為了替那小娘子報仇的。而眼前這位狀元郎，如今了那小娘子的夫君。

有沒有可能，眼前這人也曾經同他一樣，做過同樣離奇的夢？

宣毅同霍玨對視須臾，忽然道：“今日我意外拾到了尊夫人的一件舊，若是霍大人允我見一面，親自將這舊還與，我便答應大人方才所提的事。”

霍玨面無波瀾地著宣毅，良久，輕聲一笑，道：“既然宣世子不願意同都察院合作，本自然不會勉強世子，隻好借世子一用。”

宣毅眉心微蹙，還未想明白他話中的“借世子一用”是何意。忽然眼前一花，下頜一陣劇痛，整個下便迅速被霍玨狠狠卸下。

霍玨從一個青瓷瓶裡倒出四顆赤紅藥丸，往他裡輕輕一拍，那幾粒藥丸便一顆一顆滾他頭。

幾乎就在霍玨倒出那藥丸時，宣毅便面一變，下意識就要抬手揮開霍玨手上的藥丸。

那藥與夢裡的藥一模一樣。

此時他仿佛又回到了夢裡那間充斥著滴水聲的水牢，頭疼裂，仿佛有無數蠱蟲在啃咬著腦髓一般。

“是……你！”宣毅忍著劇痛，一個字一個字艱難道。

霍玨大發慈悲地給他接上下頜，居高臨下道：“我知你在拿試探我，可你本不配提。”

宣毅痛得眼冒金星，冷汗汩汩冒出，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他咬牙切齒道：“你是那個‘督公’！是你殺的我！”

霍玨微微凝眸，在瞬間便反應過來，方才宣毅因何要試探他。

他不僅夢到了上輩子的阿黎，也夢到了上輩子的霍督公，以及他自己是如何死的。

這也是為何方才他一見著“噬魂”，反應會那般大。

“上輩子你要我吃這藥，著我忘了。可是你看，我不僅沒忘記，還將牢牢記在腦裡，連做夢都隻夢到！”宣毅怨恨地盯著霍玨，神瘋癲，“下輩子我依舊會記著，甚至會先你一步尋到，讓做我的妻子！”

霍玨的神並未因著他這話而撼分毫，隻靜靜地等待“噬魂”裡的蠱蟲將他的記憶蠶食殆盡。

上輩子，他喂宣毅吃了三顆“噬魂”都沒能讓他忘了阿黎。直到喂進去第四顆，他才徹底失去記憶，癡傻若三歲小兒。

時辰一點一點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宣毅原先充滿痛的清明目漸漸多了幾迷離。

腦中充斥著無數碎片似的記憶，那記憶走馬燈似地一幀一幀晃過。

一時母親去世時，握著他的手要他照顧好父親。

一時是他喜歡的拿著金簪狠狠刺他，同他道：“我此生此世都不會喜歡你。”

一時又是在那間森的水牢裡，一遍一遍地死，又一遍一遍地活。

宣毅十指用力漉漉的發裡，目痛苦，他大口大口地著氣，目及到霍玨那張冷峻的臉，所有的痛楚都化了滔天的恨意，忍不住惡狠狠道：

“你分明就是個間裡的魔，一個不能人道的閹人！你以為會喜歡這樣的你？若是知曉你的真面目，定然會像厭棄我一樣厭棄你！”

沒多久，宣毅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到得最後，整個屋子闃然無聲。

霍玨盯著他那雙清澈又迷茫的眼，道：“下輩子，你若是敢出現在面前，我便敢再毀你一次。”

話落，他彎腰探宣毅的襟，出一把掌大的小匕首，轉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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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定國公府。

寒風蕭肅，大雪紛飛。

無雙院裡的那棵臘梅樹已然冒出了細小的花苞，遠遠去，竟人分不清棲在枝頭上的究竟是雪，還是花。

薛無問從大理寺歸來，也顧不得換下上的飛魚服，徑直推開寢屋的門，了。

見衛媗立在半開的支摘窗旁，靜靜著窗外的臘梅樹，不由得眉頭一皺，大步上前關了窗，道：“外頭的風跟刀子似的，也不怕被凍著了？”

衛媗回眸了，道：“屋子裡太悶了。”

近些時日總覺著口悶。

這幾日天氣驟然轉冷，府裡的地龍燒了起來，還放了好些個炭盆到屋子來，卻讓愈發覺著悶。

薛無問用手背探了探的額頭，見沒起熱，微微松了口氣，道：“明日請方神醫給你把把脈，興許是積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