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昌林至今都還記得看自己的那個眼神，似乎是在同他說，你敢罵我試試？

他也是後來才得知，就在他拿著錢袋從書院出來時，阿秀被幾個書院裡的生指著鼻子罵不孝，若不是拿出把刀子，那些人還想要掀了的攤子。

而偏偏就是那時看他的那一眼，讓他記住了。

說來也不是銀月巷生得最好的姑娘，模樣只能算清秀，子潑辣，皮子還特能罵人，可就是這麼個人，他徹徹底底了心。

亮堂堂的屋子裡，齊昌林握著張帕子，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他知曉的，阿秀不管去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就是那生在野外的花，上始終有一蓬的倔強勁兒，從來都不畏風雨。

一直以來過得不好的人，是坐於高堂廟宇之上的他。

齊安見他沉默，也不吭聲。

夏日漆黑的夜，連風都是暖的。可這屋子，卻偏偏生了涼。

良久，齊昌林啞聲道：“可同你說了為何要回來盛京？”

齊安搖頭，眼睛又酸又，可到底是忍住了淚，道：“夫人急著回去那酒肆，沒同小的多說。”

齊昌林了眉心，歎息道：“也罷，你問了也不會說。等過段日子，我親自上門去見。”

“大人！”齊安上前一步，語氣難掩激，道：“夫人回來盛京，除了為了大人，還能因為什麼？您，不若，不若接夫人回來罷？反正那些小妾，您從來都沒過！”

齊昌林自哂一笑：“若是回來，必定不是為了我。”

他太了解了，從他說出了那番話，著同他和離後，他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況且，如今的盛京很快又要不太平了。

凌叡野心，一個首輔之位早就滿足不了他。可宮裡的王貴妃，早就不是從前那位對凌叡言聽計從的王貴妃。

凌叡嘗到了權力帶來的甜頭，王貴妃亦然。

執掌印多年，又生下了宮裡唯一的皇子，王鸞怎麼可能會甘心一輩子做一顆棋子？

偏偏凌叡至今還瞧不清楚，以為王鸞還像從前那般慕他。

齊昌林了眉心。

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人心智，蒙蔽雙目，亦可使一個被衝昏腦的人胎換骨。

如今凌叡與王鸞，本說不清，究竟是誰在利用誰。

“齊安，十月一過，你便同小月一起，陪夫人回去中州。再往後便好生留在中州，等我的消息。若是明年秋天收不到我的消息，你便永遠留在中州，像保護我一樣，保護夫人。”

“大人！”齊安雙目一睜，聲音裡已是難掩悲意，徜徉在心口一整夜的不安頃刻間淹沒了他。

齊昌林疲倦地了額，道：“聽我的，出去罷。”

七年前，他僥幸賭對了，保住了命，也升了。

可這一次，卻未必了……

齊昌林著桌案上紅澄澄的燭火，眉宇輕蹙。

盛京如今的局面，他總覺著不對勁兒。

金鑾殿上的那位皇帝不對勁兒，行事愈發急切的凌叡不對勁兒，便是連他從前的同僚如今的政敵朱毓也不大對勁兒。

可偏偏，他找不出那怪異之在哪兒，隻單純一種直覺。

像是……有一隻手在慢慢攪著朝堂的局勢，而他這局中人，分明是嗅到了危險，卻本找不著危險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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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宜會友，宜出門，宜……咳，做免費的教書先生。

宗奎一早便差自家老仆將他送至永福街霍府門外，下了車，還不忘理了理襟，整了整袖擺，又正了正玉冠，接著才一拍折扇，拉起門外的銅環用力叩了叩。

沒一會兒，霍玨便黑著一張臉出現在垂花門，道：“不是說了，午時直接在酒肆見。宗大人一大早跑來霍某府上作甚？”

宗奎了鼻子，到底不好意同他道，自己昨夜收到他的邀請後，興到一整夜都睡不著。

這才一早便出發到這來。

說來，這還是他第一回 收到旁人的邀請。

從前他在麓山書院還有國子監都求過學，可大抵是他太過優秀了罷，而那些同窗又是沒膽且自卑的，從來不敢邀他出去吃酒聯絡一下同窗之誼。

當然，那些人若真邀請他，他也不會去的，畢竟，他瞧不上眼的人，他可懶得浪費時間去來往。

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在家裡多寫幾篇文章呢。

霍玨瞧著宗奎那張寫滿了“本公子紆尊降貴到你這小屋來，你怎地臉還這般臭”的臉，了眉心，道：“你還沒用早膳吧？進來罷，一會我讓阿令給你送些早食。”

說著，便讓一邊的仆婦將人領到正廳去。

府裡驟然來了客人，薑黎匆匆吃完早膳，便趕去廚房安排婆子燒水泡茶，順道備一些小點。

之後才領著桃朱、雲朱一同去了正廳。

薑黎從前是見過宗奎的，街誇那日見過一回，宮宴那日也見過一回。可兩人到底沒說過話，委實說不上是認識。

到得正廳，楊蕙娘與薑令已經坐在那同宗奎說著話了。

瞧楊蕙娘笑得心花怒放的模樣，想來這位宗大人也沒傳言中的那般毒，反倒還平易近人的。

霍玨坐在薑令側，瞧見薑黎進來了，那張冷淡的臉終於和了下來，起牽過的手，同宗奎簡單介紹道：“這是子，薑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