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如今很熱鬧,門口總有認識的,或不認識的面孔在轉悠,挖空心思想見顧長平一面。
得顧長平堂堂一家之主,只能走暗門回府。
吃罷午飯,顧長平回書房小睡。
起來,接過顧懌手里烏黑的一碗藥,著鼻子咕咚咕咚喝下去,遞還藥碗時,他如往常般輕輕剜了顧懌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是:你小子別的事記不住,催主子喝藥這事,比誰都記得牢,故意的吧!
顧懌心說我有什麼辦法呢?
七爺三天兩頭派齊林來問爺的子,我總不能騙未來的主母吧!
他清咳一聲,做為開場白:“齊林去了靖府,爺邊就我一個,我又是個手腳的,怕侍候不周,不如去外頭買幾個得用的回來?”
我一侍衛,總做端茶遞水的活兒,這算什麼事?
“小懌啊!”
顧長平嘆了一聲:“爺最近窮,你再辛苦幾日,等到了靖府那邊,就輕松了。”
顧懌拿著藥碗,扭頭就走。
窮個屁!
不就是怕買了丫鬟回來,七爺那頭不好差嗎?
一拉門。
門里、門外的人都怔了一下。
顧懌一看來人,劍眉挑起來,“喲,齊管家怎麼有空來府上?”
齊林新婚燕爾,氣白里著紅,笑瞇瞇道:“七爺派我來問問爺的子如何?”
這小子一定不知道兩個時辰前,爺和七爺兩人才勾勾搭搭過。
顧懌冷哼一聲,摔門走人。
齊林被他“哼”得一頭霧水,“爺,他怎麼了?”
“求不滿!”
門外,顧懌一個踉蹌,差點沒把手里的碗給摔了。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簡直一針見。
沒錯!
顧府三個,一個了親,一個馬上要親,偏自己連人的手都沒過,找誰說理去?
“爺,靖府三姑娘邊的大丫環,就是那個玉環的,長得俏,子好,一手針線活兒連繡娘都比不過,要不我在中間穿針引線,說給……”
“他看不上的!”
“……”
“這事不用你我心,他自有他的緣分。”
書房里,顧長平放下茶盅,“說吧,找我什麼事?”
齊林垂手道:“爺院里的人手已經安排好。”
“說來聽聽。”
“元吉在屋里侍候,外頭夫人親自挑了四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還有四個打婆子。”
齊林:“這些人我都一個個調查過,都是老實本份的。”
“你辦事,我是放心的。”
齊林從懷里掏出兩本帳本,放在桌上:“這是夫人給爺的,靖家的家底都在上頭,夫人說讓爺收著。”
“這事七爺知道嗎?”
“夫人說,七爺知道不知道不打。”
顧長平想著未來丈母娘的熱和信任,一個頭兩個大。
“夫人還有件事,要請爺拿個主意。”
“說!”
“這個年在哪里過?”
顧長平僵的笑笑。
他是贅,按規矩大婚禮就得趕回臨安府。
一是見見族人,二是開祠堂,把他的名字添到靖府家譜上,三是夫人暗下的小心思,趁機炫耀一下他這個婿。
“你和夫人說,十二月中出發,過了正月十五后再回京城。”
“是!”
“以后這種小事,讓七爺拿主意就行,不必來問我。”
齊林一臉便,“爺,夫人說了,七爺到底是個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
得!
有了他這個婿,連親閨都嫌棄上了。
“對了!”
齊林想到了什麼:“靖府三位姑娘給爺大婚的份子錢都已經送了,除了明面上的,三位姑娘暗下又給了這個數。”
他出兩手指頭。
“二千兩?”
“二兩萬。”
顧長平心頭忽然升起幾分異樣的來。出嫁雖有嫁妝伴,但暗下再掏出二萬兩,只怕都不是小數。
他活兩輩子,除了一個小葛夫人,從未過親間的牽絆。
“這事,七爺怎麼說?”
“七爺說先拿著,以后總有還的機會。”
顧長平瞬間就釋然了。
親人之間,不就是你欠著我,我欠著你,才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嗎?
“爺!”
顧懌突然推門進來,神凝重道:“龍泉庵剛剛送信來,說公主的子不太好,想見爺一面。”
顧長平臉低了低。
北府軍圍城,建興帝預事不妙,將宮里未出閣的公主以及先帝的嬪妃們,都挪到了龍泉庵。
龍泉庵是皇族的庵堂,由皇室直接供奉。
新帝登基后,又將這些人都一個個挪回來,唯有永徽公主不愿意回宮,一直在龍泉庵里帶發修行。
“齊林,回頭見著七爺,把這事和說一下。”
顧長平看了顧懌一眼,“備車吧!”
……
龍泉庵在半山腰,建得頗為氣派。
顧長平到的時候,庵主已經等在山門口。
“先生,請跟我來!”
顧長平隨踏庵門,七拐八拐到了一僻靜的院子,院里的梅樹下,坐著一尼姑,正在品茶。
聽到聲音,那人緩緩抬起頭。
一張臉瘦得了形,眼睛深深凹陷下去,顯得眼珠子尤其突兀。
顧長平微一皺眉,走上前行禮道:“見過公主。”
“坐!”
顧長平坐下。
永徽公主拿起茶壺,替他倒茶,“這是祁門山的祁門紅,你嘗嘗味道如何?”
顧長平先放鼻下聞了聞,才抿了一口。
“極好!”
雖出家為庵,但一飯一飲都非平常尼姑所能比,李君羨對皇族之人,是有幾分厚道的。
永徽公主看了他后顧懌一眼,顧長平平靜道:“我如今子不好,他需得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造反之人,竟然也會怕死?”
顧長平不怒反笑,“公主找我何事?”
他竟會笑!
他笑起來是那樣的好看!
永徽公主整個戰栗起來,死死的看著顧長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何事?
無事!
就是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想看看這個人現在如何。
是喜歡他的,放在心里的那種喜歡。
“當年那一掌,我并不后悔。”
永徽看著他手邊的茶盅,強撐道:“若不打下去,與你斷了瓜葛,宮里沒有我的容之。你們男人在外面奪天奪地,從來想不到我們人夾在中間有多難。”
顧長平著茶盅,不說話。
永徽看著他,只覺得心頭一陣陣痛。
手起掌落,那時是真恨,真怒,但冷靜了,又是真念,真想。
為公主的驕傲不允許把這份告訴任何人,但舊朝的兵敗,新朝的建立,還有對他的思念,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
如果當初那一掌沒打下去;
如果自己站在他那一邊……
是不是此刻笑艷如花的人,是,而非那個人?
“正所謂王敗寇,你如今有資本來笑話我了。”
“公主!”
冬日淺淡的斜中,顧長平開口,“我從來沒有要笑話你的意思,事實上,如果不是你找我,我甚至記不起來在我的生命中,有你這麼一個人。”
永徽猛的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說我絕也好,無也罷,我本該就是這樣的人。”
顧長平停頓片刻,“所以你無須糾結那一掌沒有打下去,會是如何一個結果。因為即便你站在我這一邊,只怕我也要負了你,我心里對你沒有半分喜歡,這是我的過錯,而非你的。”
永徽公主看著他,耳邊嗡嗡響。
顧長平回看著,“我謝你那一掌,謝你站在我的對面,這讓我甚至連半分虧欠對你都不曾有。”
“你……”
“公主,我這樣一個薄幸棄義的卑鄙小人,是不值得你為我壞了子。”
顧長平緩緩起,居高臨下道:“看來,這青燈古佛并未讓公主斬斷塵緣,所謂修行也不過如此,公主還是早些回宮里去,別再玷污佛門圣地!”
“顧長平,你放肆!”
“我只是替佛祖說了真話。”
顧長平沖永徽公主作揖,“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見公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永無相干!”
永徽公主看著他拂袖而去,恨得咬牙切齒,恨得淚珠兒滾滾。
“回宮,我要回宮,這種男人,本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
馬車到山下,天已徹底暗了下來。
顧懌一馬鞭,馬車飛奔起來,只是剛出幾十丈,就被人手攔下。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七爺罷!
七爺咧,“喲,回來還早,沒有一舍不得嗎,先生?”
瞧,酸了!
顧長平聽得直樂,沖七爺后的阿硯道:“你家七爺中午吃什麼了,這麼大的醋味兒,隔了三里地都能聞見!”
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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