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下高架橋, 進熱鬧的主城區，霍云舟能看出唐亦寧的張，問：“小唐, 你不會是在怕我吧？”

　唐亦寧子一抖：“沒有啊。”

　霍云舟：“那你干嗎一副上刑場的樣子？”

　唐亦寧：“您、您是總監啊。”

　霍云舟覺得搞笑：“總監怎麼了？不也是個人？”

　唐亦寧吶吶地說：“您要是見到領導干部, 省級的，國家級的, 您不怕嗎？他們也是人。”

　“……”霍云舟想象了一下, “我都不知道我地位居然這麼高了。”

　唐亦寧又不說話了, 霍云舟想起國慶時喜宴上發生的事, 這孩仰著小臉對他一通懟，說他是大總監, 就是個小蝦米, 讓他戲弄孩找別人去。那會兒還沒卑微這樣，估計是沒想到他倆后面還會有集。

　霍云舟想著想著，開了口：“其實我大不了你幾歲，你知道我多大嗎？”

　唐亦寧知道，但不說, 轉頭看了眼霍云舟，“猜測”道：“二十……六？”

　霍公子雖然沒有年齡焦慮, 聽到這樣的回答還是很舒心，說：“我二十九歲半, 快三十了。”

　唐亦寧驚訝：“那還真是看不出來呢，我一直以為您是二十六、七歲。”

　霍云舟被恭維得哈哈笑：“你現在知道了, 會覺得我比較老嗎？”

　唐亦寧搖頭：“不會, 當然不會, 您這就是最年輕有為的年紀。”

　“唔……小唐。”霍云舟和商量, “你可以不我Enrico, 但你和我說話，可不可以不要用‘您’了？每次你用‘您’這個字，我都會覺得我倆差了一個輩分，你不覺得嗎？”

　這個可以答應，唐亦寧說：“好的，總監，我不用了。”

　錢塘地形地貌多樣，市屬平原地帶，偶有小山，海拔也不高。霍云舟將車開到城南的一座山腳下，帶著唐亦寧找到那家令他“回味無窮”的日料店。

　唐亦寧之前跟莫惠清去了那家藏在景區深的私房菜館，這次又跟著霍云舟來到這家于鬧市中、卻依山傍水的日料餐廳，都要覺得自己是個假的錢塘人，怎麼市里有這樣好看的地方？完全不知道。

　餐廳是典型的日式風格，走進院門，會經過一大片天庭院。庭院里鋪著大面積的白碎石，還有幾塊大石頭，外加錯落有致的草坪，霍云舟問唐亦寧：“知道這種園林景觀什麼嗎？”

　唐亦寧搖搖頭：“不知道。”

　霍云舟說：“枯山水，日本人比較喜歡。”

　唐亦寧又看了一眼那景觀，也沒覺得多好看，霍云舟知道不懂，就邊走邊給講解，像一個優秀的導游。

　他學服裝設計，從小到大全球跑，見聞廣博，尤其是對這種設計類的事，也算類旁通，三言兩語就讓唐亦寧聽明白了。

　穿著和服的服務員把他們領到一間榻榻米包廂，請唐亦寧鞋。唐亦寧拘謹得要命，掉鞋后和霍云舟面對著面在榻榻米上坐下，霍云舟簡單地翻了下菜單，對服務員說：“給來一份omakase套餐，我要一份一千五百八的套餐就行，謝謝。”

　一千五百八……就行？

　唐亦寧渾僵，等服務員走掉后，著脖子問霍云舟：“總監，你給我點的什麼？”

　霍云舟說：“omakase，日語是‘拜托’的意思，就是沒菜單，廚房有什麼廚師就給你做什麼，一般都是當季的食材，我也不和他們講忌口，就當開盲盒吧，看看今天吃什麼。”

　唐亦寧問：“那這個套餐多錢啊？”

　霍云舟微微一笑：“你猜猜看。”

　唐亦寧努著思考，問：“比你貴還是比你便宜？”

　“比我貴。”

　唐亦寧遲疑地說：“一千……八百八？”

　霍云舟比出一個剪刀手：“兩千三百八。”

　唐亦寧要暈過去了。

　“怎麼會這麼貴啊？”屬實是想不通，“一個人怎麼可能吃得掉這麼多錢？三百八我都吃不完！”

　霍云舟看著那急吼吼的樣子，覺得有趣極了：“你放心，量不會多，貴在食材，還得分攤人工和房租。這家店的主廚是日本人，做得很地道，食材也新鮮，你吃過就知道了。”

　這樣昂貴的單人午餐，換做以前，唐亦寧絕對接不了，無功不祿，很有可能找個借口溜之大吉。可是現在，想起莫惠清說過的話——要懂得變通。

　的合同還在包里，章都沒蓋，霍云舟看起來心很好，何必要搞得他不開心？沒蓋章的合同意味著還存在變數，為了這首筆訂單，唐亦寧生生按下自己的原則，決定好好陪霍云舟吃完這頓飯。

　膽子再大一點，自信心再強一些！

　的確沒見過世面，沒什麼好裝的，干脆就放松些吧。

　前菜和刺上得很快，日料嘛，擺盤得無可挑剔。唐亦寧和霍云舟的菜品不一樣，霍云舟也不說什麼，每上一道菜就拿起手機拍照，不僅拍自己的，還拍唐亦寧的。

　唐亦寧不敢筷，霍云舟拍完照，一邊點著手機，一邊說：“開吧，沒什麼講究，隨便吃。”

　“哦。”唐亦寧剛拿起筷子，手機響了，打開一看，居然是霍云舟發來的照片，全是面前的菜。

　唐亦寧：“……”

　抬頭看向霍云舟，他正在對笑，那笑容好驕傲，像小學生剛學完雷鋒，等待著大人的夸獎。

　唐亦寧想，這人的腦子果然有問題。

　兩人一起筷，唐亦寧學著霍云舟的樣子，把蘸倒到小碟里，霍云舟讓加點芥末，唐亦寧搖頭：“芥末太沖。”

　霍云舟說：“不是每種芥末都沖的，這兒的不沖，你試試。”

　唐亦寧依言加了一點點，從刺拼盤上挑了一只蝦，蘸過醬后送進里，霍云舟笑瞇瞇地看著，問：“好吃嗎？”

　唐亦寧咀嚼后咽下，眉頭微皺：“說不上來，生的。”

　霍云舟樂死了：“這是牡丹蝦，一般日料店賣五六十塊一只，這兒的品質比較好，單點應該要一百多一只。”

　“一百多一只？！”唐亦寧震驚，又想了想自己套餐的價格，覺得可以理解了，“哦，一百多，一只。”

　霍云舟的確是個食家，喜歡到找好東西吃，但他吃飯時也不太講究禮儀，東揀一筷，西揀一筷，跟吃中餐沒什麼不同，問唐亦寧：“你喜歡吃日料嗎？”

　唐亦寧沒打算在他面前裝，他們的世界太不一樣了，老實地回答：“其實我沒怎麼吃過，正經日料就吃過一頓，我同學請的客。以前住在廠里，那個小鎮你去過，那邊也沒有。我平時最多買點兒外賣壽司，就是那種按個買的，三塊一個四塊一個，另外就是吃拉面，味千，神田川，那個算日料嗎？”

　霍云舟覺得說的話比相聲都有趣，邊聽邊樂，點頭道：“算，算，豚骨拉面嘛，肯定算日料。”

　唐亦寧唯一吃過的那頓日料是潘蕾請客，和吳丹娜一起去吃，三個生吃了八百多，那價位已經嚇壞了唐亦寧，從此再也不敢走進日料店。

　不過和今天這頓飯相比，那八百多就是小巫見大巫。

　烤和炸相繼上桌，看到熱乎乎的食，唐亦寧胃口開了些，吃著天婦羅，聽霍云舟講他在日本北海道找食的經歷。

　“那家店是真好吃，算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日本料理，至今念念不忘。”他看著唐亦寧，眼睛亮亮的，“以后有機會，我帶你去吃，吃過那家店的鰤魚，保證你再也看不上別的深海魚。”

　唐亦寧仿佛在聽天書。

　霍云舟沒有得到的反饋，眉一挑：“問你呢，想去北海道嗎？”

　唐亦寧：“不想。”

　“為什麼？”霍云舟說，“一張機票的事，你要是想去，我今天就能帶你去。”

　唐亦寧：“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霍云舟的字典里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指指手機，“信不信我現在就訂機票？”

　唐亦寧：“我沒護照。”

　一記KO，霍云舟敗了。

　他很不理解：“你怎麼會沒有護照？”

　唐亦寧更不理解：“沒有護照不是很正常嗎？我沒辦過呀，又不是人人都有護照，我又沒有出國的需求。”

　霍云舟問：“你沒出國旅游過嗎？”

　唐亦寧像看白癡似的看他：“我都沒護照，怎麼出國旅游？”

　“哦，也是。”霍云舟反應過來，“那國呢？國那麼多地方，你去哪兒玩過嗎？”

　唐亦寧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他：“總監，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

　霍云舟：“我？”

　唐亦寧：“嗯，我聽我領導說，你在意大利上過學，還在那兒工作，歐洲那些國家你都去過了吧？”

　霍云舟笑著點頭：“對，基本都去過了，還有北、南、澳洲，都去過，還去過南極洲，有那種專門的旅游路線，可以看企鵝。”

　唐亦寧又問：“你會說意大利語嗎？”

　霍云舟瀟灑地一擺手：“當然，我從小就計劃要去意大利上學，六、七歲就開始學意大利語了。”

　唐亦寧：“英語呢？”

　霍云舟：“也會，還會一點西班牙語。”

　唐亦寧笑笑：“我就不一樣了，我最遠只去過上海，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飛機呢。”

　霍云舟收起笑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問：“你是不是沒過男朋友？”

　唐亦寧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你過男朋友，他怎麼會不帶你出去旅游？”霍云舟有自己的思路，“大學生就算沒什麼錢，也會窮游，我聽Becka說，上大學時和男朋友窮游，買一折機票，住民宿，全程花費兩三千，兩個人在重慶玩了五天。”

　唐亦寧說：“總監，我不覺得旅游是生活必需品，兩三千也是錢，不去玩這五天，夠給家里買一臺洗機了。”

　霍云舟面上顯出困：“洗機這麼便宜的嗎？”

　唐亦寧笑：“對啊，你不知道嗎？兩千多可以買一臺很好的洗機了。”

　霍云舟：“那你到底談沒談過男朋友？”

　唐亦寧勇敢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總監，這是我的私，我不覺得和工作有什麼關系。”

　霍云舟一笑：“哦，那就是談過。”

　唐亦寧低下頭，繼續吃的海膽飯。

　吃得差不多時，霍云舟拉開包廂移門，坐在榻榻米上，雙腳踩著臺階，點起一支煙慢慢地。

　包廂外就是庭院，對面的日式建筑上方則是天空和低矮的山，這個地方像個世外桃源，從唐亦寧的角度居然一點也看不到現代社會的痕跡。

　看著霍云舟的背影，心里卻想起江刻。

　如果江刻能出生在霍云舟這樣的家庭，會有著怎樣的人生？他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格，不會計較一塊五一顆的魚圓買多還是買。他那麼聰明，要是去讀國際學校，也能學會意大利語、西班牙語，甚至法語、德語、日語……

　他也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吃一頓人均兩千的午餐，可以全球旅行，可以隨時隨刻訂一張機票，飛到北海道去吃那什麼深海魚，可以不用斗就空降家族公司做管理層，可以天天換車開，每輛車都價值幾百萬。

　他可以專注地發展事業，不用做任何家務，更不用還房貸。他也會有保姆和助理，幫他搞定生活、工作中的一切瑣事，他可以結識各種各樣的孩，到喜歡的，就大方地去追……

　可惜江刻沒能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他甚至都沒有他的爸爸媽媽。

　孤一人的生活把他磨了一個奇葩，仔細想想，都是人，怎麼會那麼不公平？

　唐亦寧吃了一口甜品，是南瓜做的，不吃南瓜，卻不想浪費，只能吃。

　努力吞咽下去時，眼眶一熱，突然就開始想念那碗撒著蔥花的魚圓湯。

　作者有話說：

　小江：今天沒有我的戲份，明天要補給我！

　作者：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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