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春盤從立春頭一日推出就開始熱賣,過了立春,還有不聞風來嘗鮮的;開始還是在店裡吃,後來又有不要外帶或外送。一直賣到過上元節,算是稍微阻了一下,但沈韶覺得,節後還會不斷有人來吃,畢竟進了二月、三月,真正的春季菜蔬下來,那時候的春餅才真好吃呢。
“那時候的菘菜蘿卜就不行了,換春韭蛋,菠菜條,薺菜,如果再加上頂花帶刺兒的小胡瓜,這樣的春餅……”沈韶一邊做包湯圓,一邊跟阿圓暢想。
阿圓咽口口水,接話兒道:“這樣的春餅我能吃八九張。”
沈韶:“……”
沈韶看看阿圓的腰:“阿圓啊,你可曾聽過‘二三四月不減,六七八月徒傷悲’的話?”
阿圓乾脆地搖頭:“沒有!”
後一聲“嗤”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於三。
阿圓想了想,“等吃過了這有菠菜、小胡瓜的春盤,我再減。”
沈韶點點頭,有個日期就行。
後涼涼的聲音:“等胡瓜下來,你吃的就是‘夏盤’了,六七八月怕是傷悲定了。”
阿圓氣鼓鼓地瞪於三一眼,不說話。
其實剛才是沈韶說溜了,在後世,黃瓜實在是頂容易得的東西,每次吃卷春餅,必有的。
沈韶回頭警告於三一眼,說笑話哄阿圓開心,“其實春天也有胡瓜,只是不易得而已。說前朝的時候啊——”
只要一說“前朝”,這就是小娘子要講古了,阿圓、阿昌趕忙豎起耳朵聽,便是於三也放輕了手裡的作。
“有一年元正的時候,聖人要吃胡瓜,派宦者出去采買。這天寒地凍的,上哪兒買去?嗯,就恰見有一個人在東市拿著兩胡瓜在賣。宦者大喜過,便問索價幾何。那賣瓜的道:‘五十兩銀子一,兩要一百兩。’”
阿圓阿昌都張大。
“那宦者嫌貴,夏天的時候,兩文錢買好幾。那賣瓜的道:‘既然嫌貴,就不要買。我自家留著吃。’說著便真個哢嚓哢嚓把其中一吃了。”
阿圓和阿昌的張得更大,阿昌喃喃:“五十兩銀子就這麼吃了……”
“宦者著急了,怕他把剩下一也要吃了,連忙拿出銀錢要買,卻哪知那賣瓜的又漲價了,剩下這一就要一百兩。”
於三翹起角,早就知道小娘子說話有機關,果然……
“宦者又嫌貴,那賣瓜的道,‘既然嫌貴——’聽了這話音兒,宦者連忙給了他銀錢,買了那碩果僅存的胡瓜。” ②
阿圓阿昌哈哈大笑,於三也笑起來,低頭接著做籠餅。
這個時候,上元節還不是元宵一統天下的時代,各個人家吃的有粥、面蠶、籠餅,也有火蛾兒、玉梁糕、油䭔之類。煮的粥、蒸的糕、炸的餅,各種食戰。
已經這麼了,就不怕更,湯圓必須也要出來刷一波存在。沈韶便包了最經典的黑芝麻餡兒湯圓,並把它推薦給上元日來吃飯的食客們。
本朝人對甜食有偏,大多數食客對湯圓接良好,比如林尹。
上元日三天放夜,不閉坊門,全城狂歡,“燈火家家市,笙歌樓。”這樣長時間大范圍的士庶萬民狂歡,治安是個大問題。
每逢這個時候,京城便金吾、京兆等多部門聯,爭取不出現大紕——至於誰家婢子與人私奔、誰家進了小賊丟了點銀子之類的,卻是難免的。
林晏作為京兆尹,是主要負責人之一,連著值了兩日班,第三日終於可得休息休息。本來想著在家陪祖母——江太夫人年老衰,腰又不好,冬天出不得門,出來看燈是不能夠的。
但太夫人卻一定要趕他出來,“上元節出去走一走,禳除邪魅,祈福健。”
祖母一顆拳拳疼之心,林晏不好違逆,便笑著答應了,想著出來在坊間轉一轉,應了景兒,便再回去陪祖母。
坊看燈的沒有想象的那麼多,因這已是第三日,好些人在附近已經逛煩了,便都紛紛擴大了撒歡范圍,比如去安福門看踏歌,去崇仁坊附近看百戲。
不至於肩接踵,林晏倒還真逛出點趣味來。站在街頭往前看,沿路花燈火樹,猜燈謎的士子,婢子簇擁的郎,拎著燈籠奔跑的小……良辰景,繁華安樂。
略走幾步,便看見沈記酒肆。
林晏緩步走過去,抬頭看沈記門前掛的花燈。燈只是普通的鼓形燈,上面的華勝卻很新奇,竟是餛飩、玉尖面、烤、串等等的圖案。
林晏不莞爾。
開門簾進屋,便聽得沈小娘子正笑道:“這個人圓子。您看這皮子又白又,多像漂亮小娘子的臉?”
帶著小孫子來吃小食點心的老婦人笑起來,“這個名字取得好!”
沈韶也不過是逗趣罷了,若萬一哪個詩人吃了這“人圓子”,寫詩讚頌一下,從此後代形容人多了個“若湯圓皮”的說法……那就罪過了。
聽見門響,抬頭,沈韶微笑打招呼:“林郎君上元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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