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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雨》 第46章 #46

 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到了那瓶安-眠藥。

 他不知恐懼更多,還是憤怒更多,直接把整瓶藥,連同撕碎的書一同沖進了馬桶里。

 后來凌雪梅回家,應當很快就發現東西沒了,找他質問,他半哀求半勸說,讓凌雪梅想一想他,再想一想妹妹。

 他們已經沒了爸爸,不能再沒有媽媽。

 他讓凌雪梅答應他,不要再有輕生的念頭。

 他是長子,他馬上就年了,任何事,他都可以替去扛。

 在他不斷地懇求之下,凌雪梅終于答應,不會再尋死。

 之后的那一陣,凌雪梅似是從丈夫去世的沉痛打擊里恢復過來,又變回了那個溫可親的模樣。

 陸家死氣沉沉的氛圍,似乎也終于稍有起

 然而,這樣的日子只過了三個月不到,那年夏天的某個傍晚,凌雪梅消失了。

 沒留下任何東西,也沒帶走任何東西。

 報警之后,直到第四天,陸西陵接到電話,讓他去派出所認尸。

 還穿著常穿的那條素碎花長,只是整個人,已經高溫的湖水泡脹得面目全非。

 那時他沒有別的想法,背過去就吐了。

 之后的整整兩個月,他幾乎每晚都做噩夢。

 夢醒來,一個人坐在黑暗里,既覺得怨恨,又覺得后悔。

 怨恨在于,答應過,發過誓,說過不會拋下他們兄妹不理。

 而后悔在于,或許,那瓶安-眠藥能夠讓走得輕松一些,那麼漂亮溫的人,死狀卻那樣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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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多的,是憎惡自己的自私與無能為力。

 父親去世以后,爺爺對凌雪梅更加刻薄,他總覺得,是凌雪梅攛掇得陸頡生放棄文職工作去做野外考察。

 前些年害得他們父子不能團聚不說,現在又間接害死了陸頡生,要是陸頡生安安穩穩坐在辦公室里,哪會到什麼狗屁山洪泥石流。

 彼時爺爺怨氣沖天,以淚洗面,妹妹休學在家。

 撐了半年,再也撐不了。

 于是,第二次的道別無聲無息,半封書都不曾留下。

 人世間總用教條規訓,“為母則剛”,好像做了母親的人,就不可以自私,不可以弱,就理應奉獻犧牲,掙得一個“偉大”名聲。

 人類虧欠無數母親,只肯許以“偉大”的空頭支票。

 甚至,他似乎都在用這條法度去要求凌雪梅,直至現在才全然醒悟。

 如果放棄生命,和陸頡生重逢,是對而言更自由的選擇,那麼,沒關系。

 他已經承擔起了長子的責任。

 而可以自由地做一個人,而不必是母親。

 陸西陵將還剩一截的煙,碾在煙灰缸里,手,抬起了夏郁青埋在他肩頭的臉頰,一時啞然失笑,“這也要哭啊?”

 夏郁青嗚咽一聲,“我心疼阿姨,也心疼你。”

 “那你親我一下。”

 夏郁青抬頭輕一下。

 “太敷衍了。”

 夏郁青再一下。

 陸西陵笑了聲,仿佛無奈,的耳朵,“走吧,睡覺去。”

 搖搖頭,仿佛非要取得他的認可不可,第三次抬頭去親他,不再蜻蜓點水。當舌-尖輕掃過他的,將要退開時,他驀然手,一把按在腦后。

 主替,他的領,對抗一種力盡失,沉沼澤的錯覺。

 陸西陵退開,夏郁青低下頭,將額頭抵在他頸窩

 他側低頭,手指拂開了頭發,發燙的耳朵,他輕笑著了一下,目隨即自耳后掃去,看見背后,脊骨微微突出的第一節。

 他用微涼手指輕

 夏郁青抬起頭來,與他目相對。

 只一瞬,他結微,折頸垂頭,一秒鐘也沒再猶豫,直接將吻落在脊骨骨節,像將一粒火星,投干枯的蘆葦叢。

 只為親吻已經遠遠不夠。陸西陵一把抱起,回到臥室。

 絕對的黑暗予以夏郁青絕對的安全,他想讓不要那樣張。

 緩慢而耐心的,像是將一首夜曲的序章,彈奏過無數回合。

 陸西陵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吻,比在皮上烙下一枚不可更改的印記還要鄭重,“……痛就跟我說。”

 搖頭,雙臂擁抱他,微的聲音里有種決然的堅定,“我不怕。”

 *

 等日出是突發奇想,因為天已經要亮了。

 這樓層足夠高,臺的視野也足夠開闊。

 夏郁青新換的干凈睡外面,又披了一張薄毯,抱膝坐在放置于落地窗前的坐墊上,過黯淡夜,去捕捉江面上船只的燈火。

 一陣冰涼上臉頰。

 夏郁青一下脖子,手接過指名要的冰可樂。

 陸西陵坐下,支起一條,轉頭看一眼,順便將肩頭落的薄毯往上撈了撈,輕聲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夏郁青別過目,不好意思看他,拉開拉環時,搖了搖頭。

 ——自詡不怕的人,真正到了那個時刻,卻莫名其妙怕得要死,明明是完全可以忍的痛覺,卻好像本控制不住眼淚。陸西陵嚇到,要退出也不讓,就這麼抱著他,噎噎地讓他繼續。

 說,覺得自己約怕的是一些象的東西。

 從前反正是一無所有,做什麼都有種豁出去的孤勇。

 現在卻會害怕失去。

 夏郁青喝了一口冰可樂,發出微微暢快的一聲嘆。

 隨即將可樂遞給陸西陵,“你喝嗎?”

 陸西陵搖頭。

 一時促狹的心思,自己喝了一口,偏頭湊過去,剛要到他的,突然慫了,立馬往后退。

 陸西陵自然不讓,手摟住的后頸,將按回來,這個人總在奇怪的地方大膽,又沒本事大膽到底。

 陸西陵吞去那一口可樂,這才笑說:“也就這點膽子。是不疼了是嗎?”

 “……你什麼意思。還不夠是嗎?”

 “你覺得呢?”

 夏郁青打他一下,“……我會死的。”

 “怎麼死?”陸西陵挑眉。

 立即雙手蒙住耳朵。

 鬧了一會兒,夏郁青將易拉罐放遠,枕在他肩膀上。

 不過片刻,便開始打呵欠。

 “青青。”

 “嗯?”夏郁青轉頭看一眼,為他驟然嚴肅的語氣。

 臺的燈沒開,只有客廳里亮了一盞落地燈,外面夜一分淺似一分,出黑被洗褪后的天

 在黯淡的線里瞧,他不笑時,眉目總有薄雪微霜的冷,可這樣的人一旦燃燒,卻是焚盡一切的熱烈。

 而是他的火種。

 陸西陵平聲說:“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你或許不會永遠擁有某些東西,但你一定永遠擁有我。”

 “永遠嗎?”

 “永遠。”

 可以不必相信其他人,但或許可以相信陸西陵。

 他從來沒有對食言過。

 夏郁青最終還是沒有等到日出,在天亮之前,就已經趴在陸西陵的上,呼呼地睡了過去。

 陸西陵喝完了那一罐可樂,拿手機替錄了一段日出的視頻,而后連人帶毯子地一把抱了起來。

 某人喝了可樂沒刷牙,希不要明天睡醒了嚷著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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