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送完吉果回來, 見戚皇后面煞白,心頭一慌,忙道:“娘娘這是哪兒不舒服了?可要老奴去請太醫過來?”
戚皇后搖頭, “嬤嬤糊涂了, 本宮如今正在去大慈恩寺的路上。”
既是去大慈恩寺的路上了, 怎可請太醫?不能人知曉來了東宮,也不能人知曉東宮里藏著個小娘子。
難怪這段時日東宮守得跟鐵桶似的,遞不進來消息也打探不到這里頭的形。
戚皇后環顧一圈, 旋即又瞥了眼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椎云。
今兒蕭硯若是不讓進來,多半連東宮的大門都邁不。蕭硯猜到了會來,這才這護衛在正門等著。
如今不僅與他一起欺君,一個西貝貨冒名頂替的兒, 還要同他一起, 瞞著那孩子的真實份。
也就是說,戚甄如今與蕭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除非狠得下心來,連一條活路都不給的親骨,否則, 他們現在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
但同時, 蕭硯也將他的弱點暴給。
若要毀了他,只要將容舒的真實份公之于眾便可。
只怎可能會那麼做?
蕭硯毀了, 這位明面上的母親同樣也會墜落深淵。不能毀了他,也舍不得傷害那孩子。只能竭盡全力助他藏起那孩子,不能人泄那孩子的份。
當真是好算計!
桂嬤嬤見戚皇后的臉由白轉青, 上前攙住戚皇后的手臂, 道:“娘娘——”
戚皇后卻打斷, 緩緩舒了一口氣, 道:“走罷, 我們去大慈恩寺。”
椎云親自送桂嬤嬤與戚皇后出門,馬蹄“嘚嘚”踩碎一地霜白,漸漸遠去。
椎云闔起門。
他后的暗衛是從揚州府一路跟著他到東宮來的,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了脖子,心有余悸道:“原來那宮婢就是皇后娘娘,小的方才還怕皇后娘娘一個不樂意就咱們二人人頭落地呢!”
椎云聞言便往他腦門兒敲了一記栗,面沉道:“耳朵聾了不?今兒來東宮送吉果的是何人?”
那暗衛反應過來,用力地拍了下,道:“是坤寧宮的桂嬤嬤,沒旁的人了!”
椎云這才出點笑,吊兒郎當道:“走,去看看夫人喜不喜歡吃那吉果。”
戚皇后的嬤嬤親自送來吉果,可是將竹君與蘭萱結結實實驚了下。
竹君心穩,神如常地接下那吉果。蘭萱就穩不住臉上的神了,從前在宮里都沒得資格能同桂嬤嬤說上話呢。
好在桂嬤嬤滿心滿眼都是姑娘,遞過來吉果時,眼珠子就跟粘在姑娘臉上一般。不僅盯著姑娘看,還仔仔細細地問起姑娘可會對甚吃食有過敏癥。
這宮里賞賜食,誰個還問對方有沒有過敏癥的?
尤其是坤寧宮的賞賜,賜的宅主母恨不能對著那些個賞賜磕頭謝恩,誰還敢挑剔里頭的用料會不會引人發病?
今兒桂嬤嬤的行徑,蘭萱覺著怪,但又說不出哪兒怪。
思來想去,只能說是皇后娘娘知曉太子對容姑娘的看重,這才想著要提前好婆媳關系。
容姑娘嫁與太子后,皇后娘娘可不就是容姑娘的婆母了麼?
“這是膳房專門做給坤寧宮的吉果呢,里頭的用料與尋常果子不一樣,姑娘嘗一個。”
蘭萱說著就喜滋滋地揭開了一個紅酸枝嵌百寶攢盒,上頭放著六個蓮花狀的各異的面果子,淡淡的甜香味兒從盒子里飄出。
容舒想起方才桂嬤嬤著自個兒的目,心微微一沉。
然下一刻,一雙沉著的漆黑的眸子倏地出現在眼前。
今晨顧長晉離開紫宸殿時曾與道,只要想做的是沈舒,那便可以一輩子都做沈舒,誰都不能做旁的人。
他是猜著了今兒坤寧宮會有人來,這才會在離去時同說了這麼一句話的。
不得不說,顧長晉的話原先沉重的心緒一下子又松快明朗起來。
再那攢盒時,也不覺惆悵了。
“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容舒起一個紫的蓮花果子,輕咬了一口,笑道:“剩下的拿去給紫宸殿的人分了罷。”
口的果子綿甜糯,帶著淡淡的紫薯香氣,味得,倒是不負膳房那響當當的名頭。
“那孩子可會喜歡吃吉果?”馬車里,戚皇后忍不住問道。
“竹君說小公主十分吃面果子,今兒個的吉果是膳房新做的,定合口味。老奴問清楚了,小公主也沒甚敏癥,不挑,子也好。”
桂嬤嬤絮絮說著。
可算是明白了為何皇后今日要來這一遭。
那孩子一看便是不一樣的,眉眼隨了皇后,鼻子口隨了嘉佑帝。又像他們,又不像他們。
戚皇后彎了下角,“可有問你旁的事?”
桂嬤嬤正說到興頭上,聽見戚皇后的話,略頓了下。
送吉果時,容舒只規規矩矩地同行禮道謝,眼睛始終垂著,不曾抬起過。如此守禮的姑娘,怎會問東問西?
桂嬤嬤失笑道:“時間倉促,小公主又十分規矩,哪兒來得及問老奴問題?娘娘不急,待得小公主知曉自己的份了,不定要纏著娘娘問多話。”
皇后娘娘主坤寧宮二十多年,養氣功夫是一日比一日好,桂嬤嬤已經許久不曾見這般沉不住氣了。
卻不知戚皇后手里正握著一顆失而復得的玉珠子,也不知椎云同說的那些話。
戚皇后緩慢地點了下頭,將那玉珠子握得更了。
戚皇后乘坐的馬車才出城門,宮里已經有人將桂嬤嬤去東宮的事傳到了乾清宮。
“桂嬤嬤是因何事去的東宮?”嘉佑帝放下奏折,溫聲問著。
“說是給太子殿下送膳房做的六吉果。”汪德海笑道:“大年初九都要吃吉果,皇后娘娘給皇上您也送來了一盒六吉果,皇上可要嘗嘗?”
嘉佑帝卻輕輕皺起眉頭。
皇后憂心清溪,為了治的病,連梵青大師都從太廟里請了出來,卻沒將孫院使一同帶去。
他的的確是由孫院使調養,但比起如今生著重病的清溪,以皇后的為人,應當會將孫院使帶走才對。
“太子如今在何?”
“殿下一早就出了城,至于去了何,奴才……沒人打聽。”
汪德海將子得更低了些,皇上將勇士營與金吾衛給了太子,柳元執掌的東廠也聽命于太子,顯然是極信重太子的。
如此一來,誰還敢打探太子的行蹤?
再者,以東宮如今的勢力,司禮監便是想盯也未必盯得到什麼。可莫要不蝕把米,反而惹來太子的嫌隙。
嘉佑帝垂眸著昨夜送來的奏折,這些都是昨日東宮送往廷的急奏,等著他批紅。
便是有汪德海與幾位秉筆大監在,想要理好這些奏折,說也要兩日。
兩日……
皇后此番去大慈恩寺也需要兩日。
嘉佑帝沉思片刻,端起茶盞,慢慢地抿了一口,道:“貴忠可帶人出發了?”
汪德海道是,“桂嬤嬤去東宮的事便是貴掌印差人遞的消息。”
嘉佑帝放下茶盞,沒再問話,拿起奏折與朱筆,又忙了起來。
汪德海出殿給他添茶,到了次間便招來個小太監,問道:“貴掌印那頭可還有新的消息遞來?”
小太監搖頭,道:“掌印大人若是有新的消息,小的早就同干爹您說了。”
汪德海松了口氣,“這個時候,沒消息就是好事兒!”
小太監不明所以,卻也知不該問的事決計不能開口,閉上乖乖跟著自個兒干爹泡茶去了。
戚皇后與桂嬤嬤去了東宮這事兒,顧長晉只比嘉佑帝晚了半個時辰知曉。
常吉好奇道:“戚皇后去東宮作甚?主子明明就在鳴鹿院。”
顧長晉沒應話,只了眼不遠的屋子,道:“柳萍可做好準備了?”
常吉“嗯”了聲,道:“咱們這些暗衛就數柳萍的易容最厲害了,若是不湊近看,兒瞧不出不是容姑娘。”
二人說話間,兩輛馬車已經在停在了鳴鹿院。
朱嬤嬤手里端著一個長頸玉壺,聲音冷厲道:“一會里頭的人若是敢反抗,你們住直接灌酒。”
戚皇后要不痕跡地將容舒藥倒送走,只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怎會放過?
便是郡主不吩咐殺了那姑娘,也會手的。
不將那姑娘弄死,太子怎會同皇后娘娘反目?
皇后娘娘又怎會往后余生都活在悔恨里?
朱嬤嬤深吸一口氣,下了馬車。
鳴鹿院里的護衛早就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朱嬤嬤端著酒壺,急匆匆地穿過風雪,“哐當”一聲地推開了門。
天沉,屋子里沒掌燈,只開了一扇支摘窗。
窗邊的貴妃榻上,一位著胭脂襖的姑娘正坐在那兒賞雪。
聽見這頭的靜,詫異地了過來,背的臉瞧不清神,但從慌忙坐直的肢作里,多能瞧得出此時的不安。
“你們是何人?”
榻邊一個婢抖著聲兒擋在那姑娘前頭,故作鎮定道。
朱嬤嬤懶得廢話,笑了笑便道:“容姑娘,奴婢姓朱,乃坤寧宮儀。今兒奉皇后娘娘之命,特來給您賜酒。”
“賜酒?我們姑娘又沒犯錯,皇后娘娘憑什麼害姑娘?”另一名婢從一邊走出,不卑不道:“皇后娘娘素有賢名,定是你們這群刁奴矯傳皇后娘娘的旨意。我是丹朱縣主的護衛長落煙,縣主與容姑娘乃手帕,你們若敢胡來,我們縣主定會告到皇上那兒去。”
朱嬤嬤正愁沒個有膽氣的人將這事兒捅出去,定定了落煙片刻,便怒斥道:“大膽!皇后娘娘的懿旨,憑你們也敢過問!”
說著狠狠一抬手,道:“手!”
幾名著太監服的人扭上前,將落煙三人按在了地上。
朱嬤嬤向榻上的姑娘,又道:“容姑娘,令堂馬上便要到上京了,您若是盼著能平安,便不該違抗皇后的旨意,乖乖喝下這酒!”
榻上的姑娘渾一震,霍地站起,道:“你們莫要傷害我娘!那酒,我喝!”
朱嬤嬤這才緩下面,往邊的宮婢遞了個眼神,道:“這酒皇后娘娘只賜給您一人,您只要乖乖喝下,令堂還有您的這些婢都不會有事。”
話落,朱嬤嬤邊的宮婢便端著酒往“容舒”走去。
朱嬤嬤目死死地盯著,待得“容舒”將那杯酒落了肚,方出一笑意。
屋子里發生的一切,藏在老梅林的人借著那扇支摘窗看得清清楚楚。
常吉有些納罕,里頭的人是柳萍,那酒里放的毒藥也早就掉了包,主子的氣息為何愈來愈冰冷了?
那雙慣來沉著冷靜的眸子里竟滿是殺意,看得常吉好一陣心驚跳。
好在這殺意轉瞬即逝,沒一會兒主子便又恢復如常。
似是篤定那杯酒定能毒死柳萍,那朱嬤嬤在柳萍飲下酒后,便帶著人離開了鳴鹿院。
“這老嬤嬤這就走了?還沒確定柳萍是生是死呢?”
常吉咋舌,往常他殺人都會回頭再補一刀以絕后患,像朱嬤嬤這般不等人咽下最后一口氣就離去,也忒不謹慎了。
“那藥出自西域,乃是沾必死的劇毒之藥,只中毒之人至要痛上半日方會斷氣,朱嬤嬤等不及。”
顧長晉冷著臉道,朱嬤嬤擅自換了藥,回宮復命后定然會沒命,這才急著在臨死前去見云華郡主一面。
而他恰恰需要朱嬤嬤去大慈恩寺給蕭馥遞消息。
“帶上柳萍,我們現在就去大慈恩寺,皇后也差不多該到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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