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麗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解放前農村很難管, 有些地方簡直是法外之地,沒人會跟你打司,憑的就是誰比誰更狠。
要不怎麼以前都想生兒子?
男人,在干活上, 或者是搶奪資源上有先天的優勢, 打架斗狠要不要男人, 而在農村因為沒有男丁, 被人吃絕戶也是很常見到的。
憑什麼, 就尹秀祖孫四個, 加起來都不是那個糟老頭子的對手。
但這幫人, 也忒算計, 尹秀家塌了以后, 村里不人出工出力幫忙把那一攤廢墟給清理干凈, 尹秀也自然是出錢出糧食好好待著這些幫忙的人, 需要幫忙時族人一個都不冒頭,等到廢墟清理完了, 一群人就出來了。
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呢。
于小麗到的時候, 冼富強也穿著個人字拖跑了出來, 他傷口愈合還算快,本來還在家里養傷, 這段時間連走路都是輕腳輕手, 聽到靜出來的時候, 屋場上面已經圍滿了人。
“干嘛呢干嘛呢, 都跑來搞事的是不是?”
冼富強一時之間有些發懵, 看著打頭的老頭子:
“二叔, 咱們有商有量的我也不為難你, 你上這里旗子來是什麼意思?”冼富強走的小心翼翼, 說話也不敢起高腔,生怕講話幅度太大扯到了骨頭,雖說已經不疼了,但醫生代一聲不許劇烈運,他還真不敢。
尹秀家里馬上要下墻角,石頭都堆過來了,請來的小工準備干活呢,一鋤頭沒挖下去,就讓二叔公帶來的人趕去了外圍。
為首的青年也是族中的,不敢得罪年紀頗大的二叔公:“村長,你看怎麼辦吧,這地基是能下不能下?”
耽誤一天活,耽誤一天工,人家要賺一天錢。
“下什麼地基,這屋子的地基是我們冼家的,什麼時候允許外姓人來蓋房子了,我說不許下就不許下,這個屋場歸誰族里說了算,誰要是敢上前來,就從我的上踩過去。”
冼家二叔公對自己的年紀有清醒的認識,他都這麼大把年紀了,誰也不敢推搡他,要是真翻到地上去,他也代了兒子,只管往誰家抬就是,法律在這個地方高不過民,村在這里高不過族老,以二叔公的年紀,族里的長輩肯定要向著他的。
這也是欺負冼富強年輕,換做以前生產隊的時候,大隊書記一鞭子下去,管你是族老還是小年輕,準保得你哭爹喊娘。
冼富強斥責道:“這屋場都已經加了幾個孩子的名字了,你憑什麼分人家的宅基地?”
“阿強,你可別仗著自己是村長就胡說八道,咱們冼村在這里立戶,已經有二百八十多年了,從滿清到現代,你看看誰家屋場上寫著外姓人的名字,我不管你是村還是干部,反正不能管我家的事兒。”
二叔公本來就是那種欺善怕惡的脾,但凡牽扯到自家錢糧,從來都是一一分都要往自己家里拉,別說現在這況,是他家孩子太多宅基地不夠用,就是他家夠用,也要把人家家的強占了來:“還有,尹秀已經在這里住了這麼多年,我看在死去的老大的份上,這些年也沒趕走,這屋子還是我爺爺那一輩蓋的,要如我說,這屋子也是我們家的財富,讓住到房子塌了我才來收回,已經是我仁至義盡,還想要霸占這塊地蓋房子,門都沒有!”
尹秀被這個場面驚的話都說不出來,幾個孩子本來就小,被嚇得跟鵪鶉一樣一個個都在尹秀懷里。
看見于小麗來,尹秀渾上下都充滿了力量,巍巍站起來說:“當初,伯年是替了你的名額上戰場的,去的時候你怎麼說,你說一定會幫他照顧好妻小,可是伯年去了以后,你是怎麼做的,村里給烈屬發的恤糧你都要霸占,那一年村里面征兵,你還想讓阿峰替了阿娥的名額去參軍,要不是高達不到標,也不到我阿娥去部隊,現在說什麼仁至義盡,你這算仁至義盡?”
二叔公急道:“我哪里拿過你的恤糧?”
有人嗤笑:“二叔公,這話你說出來可是要著你的良心了,當年還是老叔公在當大隊干部,村里不給你,你還去公社還鬧了一場,說什麼恤糧是給家里的,上面有老娘要照顧,可是你家老娘也沒吃到家里的糧食吧,國家分恤糧,鄉里從來都是就著弱者一方,你家里人口多也富裕一些,阿娥當年才幾歲大小,母兩個都沒有什麼生產力,你就去搶尹秀母的糧,那糧可不就是你拿走的?”
“這糧食要是給伯年的娘吃了也還好了,你是不是拿去給你老岳父家里了?”人群里又有人質疑:“你連自己親娘都苛待呢。”
二叔公的幾個兒子聽到這話立馬怒了,要過去打人。
那說話的青年平常也跟二叔公一家不對付,竟然也不懼他。
人群里也有人平素看不慣二叔公為人,難免出聲替尹秀說話:“當初分房子也是老族長做主分的,哪有分完幾十年,又跑回來找人要屋場,你這不是吃絕戶嗎?”
“就是,當初伯年大叔幫了你家多,沒有他你人都不在了,結果伯年大叔人走茶涼,真是什麼人都有。”
誰知道二叔公理直氣壯的開口:“對,我就是吃絕戶,咱們老規矩房子不能傳給人,別說阿娥不在了,就算阿娥在這個屋場,還有尹秀家里的家業也是我們的,以后都不能壞了規矩,這塊地方以后你們也別來,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對我打一雙,不管你什麼村干部,誰講我都不聽。”
這不是耍潑皮無賴麼,尹秀被他氣得發抖。
“要不是當初你說拉肚子不能從軍,伯年也不會走,伯年要是不走怎麼會絕戶,結果伯年一走你的肚子就好了,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當時你跟伯年說要是沒有照顧好我,就斷子絕孫,他怎麼能信了你這個混賬的話。”尹秀聲淚俱下的說道。
“那是大哥命不好,死都死了誰還記得那些,我只知道族里的老規矩,老祖宅肯定是不能留給人的,就算阿娥活過來,我也要這樣說!”
剛剛回到和平年代,大家都是滿懷著一腔熱奔赴朝鮮戰場,為的是保衛祖國,但就是有這麼一些人,自己沒有熱,還要諷刺人家命不好所以才死的早,于小麗再也聽不下去了:
“你這就是擺明了要霸占人家家業,說的好聽是老祖宗的規矩,你們老祖宗是哪個朝代的,是清代還是明代,大爺你自己看看,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現在可是人民民主專政,不是封建王朝了,你說這話也不看看人民允不允許,阿娥的父親,你的大哥,那是烈士,是英雄,不是命短命不好,難道當年抗日犧牲的,抗援朝犧牲在異國他鄉的,都是活該不?
別說娥姐是我認識的人,但凡這是個不認識的人,也不允許你這樣詆毀烈士子,聽說你以前還搶過人家的恤糧,膽子可真,政府怎麼沒把你關起來批評教育呢?”
大丫也站出來跟老大爺對罵:“我們是新中國的好兒,守法公民,不是大清朝的老,你要是守清朝的法,就滾去清朝吧。”
二叔公家立馬有個人沖出來,要去揪大丫的耳朵,里罵著“死丫頭”,掌也順勢下來想掌摑。
大丫這個丫頭,從進了法院那一次以后,膽子就大了不,別說懟這幫神經病,就算站在法院里跟親爹對著干也不帶怕的,這丫頭很機靈,一掌打回去,震得對方的手板心生疼。
那人四十上下,也是干慣了農活的,年紀跟冼淑娥差不多大小,小時候總是喜歡跟冼淑娥別苗頭。
現在人不在了,這人仗著輩分大,就要來欺負冼淑娥的兒。
大丫認識,尖道:“虧你還是做長輩的,就這樣欺負晚輩,欺負孤兒寡母。”
人的笑近乎于猙獰一般,道:“對,欺負的就是你們孤兒寡母,你能怎麼樣,誰你家沒有男丁呢?”
大丫怒了,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那人沒料到這孩子打起架來這麼不講武德,手腕上一疼,竟然留下來幾道痕。
旁邊的男人怒了,一掌就打了下來:“沒大沒小的東西,你連長輩都能咬。”
他這一掌下去,大丫半張臉都腫了,耳朵頓時嗡嗡聲作響。
二叔公家跟差不多大的還有個男孫,跑過來揣了大丫一腳:“你咬我媽。”
大丫還小,皮子雖說厲害但打起架來怎麼會是男人的對手,一掌下去就暈了,跟同齡的男孩子自然也打不過,等反應過來小肚子上也被踢了一腳。
這一下徹底的激怒了在場的人。
要知道村里打架也有形的規矩,男人一般只跟男人打,最初冼淑芬出場沒干贏大丫,兄弟上來一掌已經讓人不忿,踢大丫那個男孩子比年紀還要大一些,兩個男的打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就算是同姓同族的人,也看不過眼了。
于小麗順手抄起一子,沒頭沒腦就打了過去,管你是中年大叔還是未年小混蛋,的那個小孩抱著頭就找他爸去了。
非但如此,于小麗還追著他打。
小男孩哪里見過這陣仗,哭爹喊娘去了。
倒是大丫,就算被兩個男人打,也是始終一聲不吭,便是流淚也不像他那樣狼狽,村里人看了只有覺得這個孩子上有子令人佩服的。
于小麗氣不過,罵道:“你爹年紀大了我不管,你這麼小小的年紀,也開始欺負孩子,誰管教你的,你們全家真是爛了良心,都爛到骨頭里面,冼家大伯替你爺爺從軍,犧牲在戰場上了非但不記得他恩,還要罵他短命鬼,頂著一張人皮要是不會干人事兒,父母不會管教,以后有的是你犯罪違法的時候。”
人吵架起來什麼話都能說出來,于小麗也不例外,小時候于晚枝跟陳蘭蘭吵架,也是滿什麼臟話壞話都能罵出口的。
于小麗這樣一開口,讓村里人更加忿忿。
年長些的膽小怕事還不敢出來替們說話,可年輕些的早就看不過眼了,紛紛抄起子要上前,這樣一來人數自然比二叔公家子子數量多,一個個都是帶著鄙視的眼神看著二叔公一家。
“像你這樣說,閨就是不能繼承你家財產咯。”
“自然。”二叔公眉飛舞:“人哪能繼承家業。”
“你家老二也是生了五個閨,你替他要宅基地做什麼。”大丫迅速回。
當中一個中年男,大概就是二叔公家老二,生了五個閨都還沒生出兒子來,因為家里地方小,確實也是住不開了,還想找村里單批一塊宅基地呢,因村里的規定不到結婚立戶不能重新批地才作罷。
中年男見狀,要手劈過來打人的,讓周圍圍觀的群眾給攔住。
之前一回是大丫占著上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這回他們可是提防著鬧事的這幫人會打人了。
于小麗趁熱打鐵:“現在都搞計劃生育,好多人家響應國家政策,都只生一個兩個,像你這樣說若是家里沒有男孫或者子嗣的,都得給有男孫或者男孫多的的繼承了,那這些家里頭只有孩子的得小心點,誰知道會不會上這種不要臉的貨,跑來你家提大清王法,占你家宅基地呢?”
“國家法律都規定,人人平等,怎麼在你里人不如男人,什麼對你有利你就怎麼說,真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雖說農村里面想超生有的是辦法,大不了罰錢嘛,可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生出兒子出來。
要是真沒兒子,百年以后也有人像這個王八蛋一樣跑來搶人家祖宅地基怎麼辦?
這話一出,家里頭子嗣的,幾乎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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