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過來了,寧時亭顯得很高興。
顧聽霜雖然一向是個湊熱鬧的——只湊寧時亭的熱鬧,不過今天他倒是沒什麼興趣接著待下去。
他知道這對昔日主仆肯定有許多話要說,故而早早地抱了小狼離開,就在庭院中修煉九重靈絕。
他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了,耳邊依稀只聽見聽書小聲說:“公子,這是我提前來找你的,不能待太久,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而后是寧時亭“嗯”了一聲,有點寵溺,也有點溫。
顧聽霜估著這小孩這次能過來,也是因為過幾天百里鴻洲將要被派來加強西洲邊防的事,也沒當回事。
他有幾天沒回靈山了,順便帶著小狼去了一趟。金脊背狼因為這幾天在靈山照顧妻兒的原因,晴王府的狼群換月牙在打理,不過月牙一般只是乖乖地向他報告狼群每天吃了多,有多只跑出去玩了,又有多只留在園中。
這些事寧時亭都替他做了。
他仍然和之前一樣,進靈山的群狼殿中。
今日雪妖偃旗息鼓,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顧聽霜靜靜地面對斷崖之上,頭頂是靈山永恒的月,下方是炙熱翻滾的巖漿之海。黑夜與巖漿暗淡的火織,幾乎讓人以為這是一片藏著紅螢火的土地,時至今日仍然不斷有鹿、馬將巖漿之海當做平地,一腳踏空而活活化為灰燼的。
他著那個方向,向對面的群山,還有看不到盡頭的雪。
金脊背走出來在他邊蹲著,用鼻吻了他的手指,以狼的語言問他:“王還在意上次看見的東西嗎?雪妖最近沒有出來。”
“在意。”
顧聽霜沒有說他在意的原因,只是在那一剎那又回想起了當初對上的那雙眼睛。
盡管大雪中,只有那雙深紅的、接近魔的眼睛,但是他的直覺一向都不會出錯,那幾乎就是他自己。
看著另一個自己以雪妖那樣近乎于喪失神志的形態出現,放在誰上都是一件骨悚然的事。
金脊說:“我們會盡快為您追查,雪妖能把氣息匿在雪中,找起來可能會要些時間。”
“不必。”顧聽霜說,“有空我會自己查,你們不是雪妖的對手,這段時間記得小心應對。等幾天之后我爹回去了,府上空出來,你讓剩下的人都王府上避一避,就給寧時亭理。”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風雪驟起!
刀割般的冰雪轟然從天而降,顧聽霜的反應卻比這更快,手一揮的當下,地底深的巨大藤蔓破土而出,生出了屏障,將他和金脊牢牢地護在了堅的樹木背后。
帶著邪的尖冰如同長矛一樣扎了神藤之中,甚至扎了厚實的樹木,從顧聽霜這一面中出幾寸的距離。如果沒有顧聽霜的及時反應,他們肯定要命喪當場。
金脊明顯一驚,長嘯一聲探查其他員的況,四野中響起了狼群其余員的回應。
其他狼都平安無恙,而這一陣靜過去之后,再度歸于平靜。
雪妖的氣息在這一剎那出,又飛快地消失了。顧聽霜直接放出靈識追蹤,和上次一樣,雪妖沒有能力進被白狼神庇佑的這一片月下火海,冰凌是從巖漿的另一邊過來的。
他追隨著雪妖在雪中留的氣息而去,然而未曾來得及,雪妖已經化了漫天的風雪中,對于顧聽霜來說,整個天地都了他要探查的對象。
他目前只能借用單個靈的軀,不能同時驅使多種生靈幫他探查,此時在漫天風雪中跟丟了痕跡。
然而在他追丟的最后一刻,他那細微到能夠探查人心的靈識放大了在場所有生靈的緒,萬對于寒冷和風雪的恐懼中,他找到了一不同尋常的緒。
那種緒很難說,仿佛萬年死寂的魂魄留下的訊息,除了蒼然寂寞,再無其他。
但是這種緒之所以被他察覺到,是因為雪妖的緒起了某種強烈的波,而這種波是由他剛剛說的某句話引起的。
他記得自己沒有說什麼異常的話,而唯一的不同,只有三個字:“寧時亭。”這是他第一次在白狼神的殿堂里提起他的名字。
會是因為這個嗎?
顧聽霜心中的疑越來越深重,然而天已經黑盡,再追查下去已經沒了什麼意義。
顧聽霜在金脊和另外幾只年狼的護送下回到了王府。
一進香閣院子,顧聽霜正想找葫蘆過來代事時,迎面卻看見了裹著小披風出門的聽書。
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聽書的腳步很急,也沒看到他從世子府的方向過來。或許是以為周圍沒有人了,這只小小的冰蚍蜉臉上不是見過故人后的高興,而是某種肅然老得近乎于人的冷氣。聽書的神異常凝重
寧時亭的房間在二層靠窗,窗里亮著燈。
顧聽霜看了看聽書離去的方向,自己一個人上了樓。
小狼走在他前面,屁顛屁顛地拱開了門。“嘎吱”一聲吼,果然就見到寧時亭從窗邊回過了頭。?
他顯然是剛剛目送了聽書下樓出去,見到他回來時有些意外:“殿下什麼時候回來的?臣方才沒有在院子里看見您。”
“學的小狼竄墻兒走,你自然是看不見。”顧聽霜無視了小狼竄起來他的的行徑,問他,“你又趕那個小孩兒走了?我看他又像是快哭了。”
寧時亭說:“殿下何出此言?聽書剛走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對上顧聽霜的眼睛后,寧時亭又猶豫著說:“該不會是……還是在生我的氣嗎?”
顧聽霜一眼瞧見寧時亭桌上多了一方銀線繡的手帕,湊過去看了看:“這是什麼?你跟他說了什麼?”
他并不是很在意寧時亭到底跟聽書那個小屁孩說了點什麼,他只是例行關心一下獵的狀態而已。
顧聽霜手將帕子輕輕展開,見到上邊是繡好的一副水墨山河,他覺得好看,對寧時亭說:“這個我要了。”
寧時亭抬手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腦門兒:“這個東西殿下就不要跟我搶了,是聽書送來的。殿下若是喜歡,隔天我再為您畫一幅繡樣,讓人繡好了給您。”
顧聽霜奇道:“你還會畫繡樣?”
又說:“那你給我畫個繡樣,我要三幅,容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總之都是撿別人的罷了。寧時亭給別人做,才會想起給他做一份,寧時亭會給別人畫繡樣,他也可以跟著要幾幅畫回來。
寧時亭說:“是,殿下。”
“他跑這麼遠地過來,就為了給你送這個東西?”顧聽霜說,“我本來以為你們主仆兩個今日有許多敘舊的話要說。”并且差點已經然葫蘆另外準備一個他和小狼的房間了,卻沒想到聽書走得這麼早。
“嗯,他說家中還有事,不便多留。他現在是百里家的小公子,有些事要忙也是應該的。”寧時亭說。
顧聽霜說:“你們以后若再要見面,還是提前通傳,正式一些比較好。你現在已經被各種人盯上了,如果這個時候再加上一個和百里一家往來過的罪名,你就是有幾百條命,也不夠給我爹當替罪羊的。按現在的勢,仙帝也還沒到非要我爹的程度。到時候問責起來,我爹罰的只會是你,你自己掂量清楚。”
寧時亭說:“——我知道,他還是孩子心,這些方面不太懂,只是這一次而已。剩下的,聽書會聽我的,過繼到百里家中一位士門下,到時候不涉朝政,等冰蜉蝣發育,褪骨長的時候稱病,那麼就不會有人再為難他,他也就能明正大地回來看了。”
“鮫人,你說這麼多,沒問我允許了嗎?”顧聽霜眼里帶著幾分挑釁的笑容,“這個家誰說了算,你不會現在就忘了吧?”
寧時亭趕說:“臣是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問殿下的意思。請問世子殿下,聽書以后或許會時常來叨擾,這樣準嗎?”
顧聽霜這才滿意,說:“準了。”
寧時亭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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