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時亭數了一下，跟過來的一共有七十六只“狼崽”，而且幾乎全部都是年公狼。

他想起之前把顧聽霜從靈山救回來的那一次，狼群以三這個數字為小團，每個小團之間彼此聯絡，還能互相傳遞消息。

顯而易見，狼群應該是把靈山中剩下的居所提供給母狼和崽來遮風擋雨了，而它們無可去，就下了靈山來到世子府邸中，尋找它們的頭狼。

狼天單純，認定了頭狼就追隨到底，雖然也時常會有年狼來挑戰頭狼的地位，但是行中卻不會因為這樣的想法出現任何的逆反。它們永遠以整個族群的利益為重。

寧時亭猜測，這些狼八也是得到了顧聽霜的允許，所以才會全部都躲進世子府里。

前世，顧聽霜從不信任人類，群狼是他的眼線，他對狼群也好得超出任何一個人。

不過偏偏因為這樣，他沒有遭過任何背叛，相對的，他用狼群控制對手和合作伙伴，一直到宮殺了顧斐音的那十年間，仿佛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個能走進他心里的人。

他不要世子妃，不要教書先生，厭惡一切仆人。連民間也慢慢地開始有人議論，說晴王世子其實沒有晴王的脈，是天地靈氣蘊化而生。顧斐音不能容忍一個沒有自己脈的孩子出生在府上，所以一直對他很壞，但其實晴王世子正是死去了千年的白狼神轉世，天生就是狼，抹滅了一切任，所以才會這樣怪誕，讓人退避三尺。

他想過要勸他，但是有限的接中，顧聽霜也從不肯聽他的話，要不就是不發一言，要不就是冷嘲熱諷。

上輩子，顧聽霜自革家室王牒，遷出晴王府獨自打拼之時，他已經被顧斐音召回邊。

仙帝因為獲悉顧聽霜對于靈山狼群的把控力，給他加封了一個爵位。顧聽霜也并沒有像寧時亭預計的那樣，拒絕爵位而歸山林，反而接了爵位，自己搬出去另設府邸，落地生。

那時他到底擔憂他會在這方面吃虧，用了一切能力，在不被顧斐音察覺的況下，給初出茅廬的顧聽霜寫了一封信。

上書寥寥幾個字：“權利人心，如燭繩草灰，崩散易逝，難恒長。”

從今往后，顧聽霜就是一個人走他的路了，群狼到底不是人類，他往后也不可能真的永世不與人打道，到時候要怎麼辦呢？

他等了三個月。

顧聽霜給他回了信，卻只字沒有回答他這方面的疑慮。

寧時亭依然記得那回信中涼薄而諷刺的語氣：“以事人者，如鏡花水月，虛幻破碎，易勞心。”

此后十年，顧聽霜當真沒有與任何一個人親近過。

某種程度上，顧聽霜和他很像。

寧時亭自己，何嘗也不是一個人孤寂地走過了這十年。他與顧聽霜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他狼一樣的心，他依然畏懼嚴寒，眷溫暖。

雖然狼很多，但是一旦變小，安置起來也不費事。

寧時亭恐怕這些狼會引起別人的恐慌，只來了葫蘆、菱角、畫秋幾個比較得力的管事，簡單代了一下況，讓所有人出行謹慎，沒有要事，不可進門。有事也必須要先通報。

一夜下來，倒是相安無事。

這些年狼比小狼更知道輕重，變小之后非常乖，從墻角一字排開蹲好，睡覺也就是在火爐邊圍一個圈兒，一只疊一只的，彼此取暖。

顧聽霜說：“這是我的狼，溫暖的環境會擾他們的心智，讓他們從此變得氣，和你一樣，寧時亭。”

寧時亭笑著說：“有世子殿下這樣的主人，自然不會變我這樣的。世子的考量當然好，但是外邊風雪也確實太大了，群狼已經被殿下訓練得這樣好了，肯定也不會因為一兩日的溫暖而懶惰，您說是吧？”

這鮫人現在了他的脾氣，什麼事都順著他的意思說，顧聽霜也不好再發作。

他半夜起，本來想出去找寧時亭，后來又睡了。睡到中途被寧時亭弄醒，說了兩句話后，不再理他，繼續翻個睡。

輾轉許多次，卻老是睡不著。

寧時亭幫他拉了床帳，退出去后熄了里間的燭火，一點聲音也沒有，黑夜沉靜，是個好夢的時候。

但是顧聽霜卻總是睡不著，老覺這鮫人還在外邊來去一樣，也不知道在忙活什麼。

顧聽霜輾轉了一會兒，屏息凝神，放出靈識查看。

他上次靈識使用失控后，漸漸察覺到了自己對于靈識的使用上限仿佛被抬高了許多，比起以前用起來也輕松很多。但這種輕松容易在使用時造一種錯覺，非常容易使用過度，而造非常強烈的后癥。

顧聽霜這次出現的后癥，除了一段時間無法回到自己的軀之外，也出現了一點近似于夢魘的癥狀。

他附過的小狼的意識、蝴蝶的意識，乃至一只蝴蝶、一棵大樹，它們長以來所有的意識、記憶與都原封不地殘留在他腦海中，為久久不散的殘像。

其中最明顯的一次例證，就是他最初在小狼的軀中醒來時，竟然因為融合了小狼的意識，而對寧時亭產生了無限的眷。

甚至還不由自主地爬進了他懷中，將頭拱在他手邊。

顧聽霜想到這里，寧時亭指尖的溫度仿佛還殘存在鼻息中，讓他渾戰栗，不免有些牙。

這幾天之，他憑自己覺知道自己最近使用靈識過度，不應該再繼續使用下去，但這一次還是將靈識放了出去，探查外邊的況。

寧時亭果然還沒睡。

他在外邊的書房里，正半跪在墻角邊，為一只被冰扎傷了耳朵的白狼包扎。

他的作很小心。盡管靈識不能直接看見實，但是能夠在意識中描繪出對方的形狀和緒。

現在寧時亭的緒小心而謹慎，這種謹慎對于他面對的狼群顯得有些多余。

七十多只狼，有一半已經蜷起來呼呼大睡了，還有一半昏昏睡，半瞇著眼睛長爪子，著人類房屋里的溫暖。

它們對寧時亭沒有任何敵意，但是顧聽霜同樣在狼群的緒中到了一不同尋常。

沒有敵意很正常，因為寧時亭是他授意給狼群要保護的人，但是狼群對于寧時亭的緒中，為何還會有“敬重、依”這種緒存在？

顧聽霜還想往深里探查，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大堆不屬于他的記憶、畫面和緒席上腦海，讓他的太猛地疼痛了一下。好像是被放在火上燎了一下，刺激得讓他一瞬間就將靈識收了回來。

他現在是絕對不能再使用靈識了。

那一瞬間的錯，顧聽霜很快用自己的意識對抗了下來，卻微微怔了一會兒。

闖他意識的，依然是寧時亭的記憶與緒。

或許是他剛剛探查了寧時亭緒的緣故，他到了寧時亭對于面前的這一堆狼崽子的喜和謹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卻仍然要收回手的猶豫。

但這一份記憶，是有關他的。

顧聽霜確信他有經歷過，也不曾記得那樣的場面。

在這份闖進意識中的、寧時亭零碎的記憶中，他比現在要高大許多。

他的椅停在庭階下，邊擺著一盒點心和幾本書，手里還拿了一本。他一黑常服，面容比現在要，形也比現在更拔高大，眉眼中的冷肅之氣也更甚。

顧聽霜一眼看過去，覺得悉又陌生。

那好像是……長大的他自己。

場景好像是春天，他背后有一株神櫻樹，櫻花花瓣落下，飄到他發端。

寧時亭從他背后走出，手里握著一本書，輕聲問道：“昨夜我睡過去后沒理清的洲志總結，是殿下您幫我寫完的嗎？”

顧聽霜背對他，淡淡地說：“去你那里找書看，順手幫你寫了，你寫的都七八糟的不能看，我看不過眼才幫你的。”

寧時亭笑了。

類似于寧時亭對群狼崽子時一樣生出的謹慎和歡喜，這一剎那，輕松和愉悅報過了顧聽霜全。

他知道這是這一剎那，寧時亭的覺，也是這段記憶中最鮮明的。

但這是什麼場景？

寧時亭夢到的場景嗎？

顧聽霜再度想起前幾次從寧時亭上捕捉到的異常的緒和記憶碎片，心里的懷疑越來越深。

本來就睡不著，這下更加睡不著了。

他干脆披起，自己把椅拉過來，里外面披了一條毯子，就這樣推門出去了。

因為聲響小，他來到外面的時候，寧時亭還沒有察覺。他剛剛給一只傷的白狼包好了耳朵，將這茸茸的東西塞回原，蹲著看它們逐漸睡。

他看起來有點想手一它們，但是知道這些看起來是狼崽子的家伙，實際上都是威風凜凜的年狼了，所以比起面對小狼的時候，更加拘謹一點。

想一，但是又畏懼，最終搖擺不定地停在了原地，只是垂下眼，帶著笑意去看它們。

顧聽霜一出來，寧時亭還沒察覺到，墻邊的一溜兒狼就察覺到了。沒睡的，都紛紛豎起耳朵抬起了頭。

顧聽霜微微抬了抬下，沒什麼表示，眨眼間又驅椅退回了黑暗中，將房門關上了。

只有一陣微風拂過。

寧時亭看見群狼的作，也下意識地回頭看，但是什麼都沒來得及看見。再回頭時，就見到狼群一只又一只，像今天進來時一樣排隊在他面前蹲下了，將茸茸的狼頭拱了過來。

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