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天下如何?安定?”
“綏安以為, 民安則國泰,若要民安,五穀登,輕設役稅則安, 痛擊外敵, 鐵震懾則平外,如此可天下定。”
“那你認為宴兒……新君可能做到?”
裴鈞沉默喝了一盞茶, 茶盞與石幾撞的聲音冷凝清脆, “扮豬扮久了, 雖吃得?老虎,卻未必能虎嘯山林。”
“所以你自請回安城,意圖在必要時力挽狂瀾?”勤王自始至終都?帶著笑, 這會?兒笑意更深,“還是打?算憑著對雍州的瞭解,去?安城蛇掣七寸以圖自保, 其實隻要長生大師活著,雍寧侯府便不會?出事。”
當年盛武帝在戰場上了傷, 怕裴淵的義父功高?震主,設法?讓他死在了戰場上。
可盛武帝也不是個長命的, 他病臥在榻, 吐蕃和胡地聯手進虞朝疆域三百餘裡, 是忠勇親王力挽狂瀾,犧牲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又帶出了裴淵那樣的大將, 纔將吐蕃和胡地打?退。
隻要皇家不想被?人罵死,長生大師活著,雍寧侯府便不會?有死劫, 這也是勤王親自來會?裴鈞的緣由。即便一切跡象都?表明?裴鈞心?存怨恨再無複起?之日,他也冇辦法?相信這個裡多狡的外甥。
裴鈞垂著眸子好一會?兒才笑出來,再抬起?頭時麵上帶著笑,眸子裡卻全是冰冷,“表舅知道我祖父是怎麼死的吧?我爹子好好的,又是如何?敗落下來的想必以表舅的本?事心?裡也清楚。綏安戎馬半生,在戰場上幾番生死間掙紮,費儘心?機為新君鋪路,是為護家人,也為擺雍寧侯府的危機。”
勤王冇說話,他心?裡有些詫異,裴鈞祖父的死,就連勤王也隻是懷疑,他父皇盛武帝心?眼子比誰都?多,勤王也無從佐證。
可裴淵的事兒勤王是不知道的,聽裴鈞如此一說他心?裡立馬就有了猜測,是他皇兄乾的,皇兄可是父皇最滿意的兒子,與父皇一脈相承。
如此,勤王心?裡那警惕的弦稍稍放鬆了些,他懂裴鈞的意思,綏安這孩子出息,男兒誌在四方,付出半生做了那麼多,必定不是為了做個富貴閒人,要不一開始他就能做箇中庸的雍寧伯,也能富貴一生,冇必要上進。
想到這兒,勤王笑得?真切了些,“有誌向是好事兒,表舅最喜歡有誌向的年輕人,對錶舅來說,虞朝安定甚至更加繁榮昌盛纔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表舅不介意不擇手段些,你若想要實現自己的報複,表舅倒是能幫你一把。”
裴鈞眼神閃了閃,冇說話,隻是恭敬給勤王滿上茶,安靜聽著。
勤王笑了笑反而不說下去?了,慢悠悠喝著茶,“表舅的誠意還要看綏安你,你若真有誌向,表舅纔好手不是?”
裴鈞懂,這是要看他的誠意。
他沉片刻,從袖口掏出個隻有拇指細,兩掌長的木匣,放在石幾上輕輕推過去?,“老百姓們安居樂業總要些時候才能安排,綏安一直在西北,也不懂農事,對如何?抵外敵倒是有些淺見。表舅可以慢慢看,家中妻兒還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裴鈞起?,利落給勤王行過禮,也不等他說話,直接從視窗跳出去?消失在夜中。
勤王冇急著手打?開木匣子,慢條斯理喝過兩遍茶,直接命人將三泡過後的茶水撤下,換上了雪蓮茶,這才讓藏在室裡的幕僚出來打?開那木匣子看。
幕僚展開後,發現是半張羊皮紙,他仔細看了會?兒猛地渾一震,趕忙抬起?頭,“王爺,這是西北大軍的佈防圖,西北大軍向來是以安城和羌城為界,在與吐蕃和胡地界的方圓十裡安陷阱和陣法?,這是羌城那邊關於胡地的佈防。”
勤王挑了挑眉,他這外甥給的誠意比他想的還要足,若不是故佈疑陣就是真的恨毒了太上皇和新君。
他淡淡道:“派人去?查,儘快確認這份佈防圖的真假,若是真的……直接安排好,我要在太上皇薨逝在裕泰殿停靈時,送給新君一份大禮。”
裕泰殿是虞朝列祖列宗所在之地,停靈在那裡新君和文武百記憶後宮諸人都?要哭靈,若那時裡裡外外都?出了子,才能證明?新君為上蒼和列祖列宗所不滿。
幕僚趕忙應下:“是,屬下親自前去?,保證萬無一失,一旦確認?形,立刻派死士八百裡加急給主子送信兒回來。”
這邊裴鈞輕輕鬆鬆將早就準備好的投誠禮送出去?,也不急著跟勤王那邊多走,甚至鎮北將軍府那邊他都?不來往了,每日裡除了逗孩子,就是陪在玲瓏邊。
玲瓏給孩子做裳,他陪著:“你都?冇給我做過裳……”
玲瓏給孩子安排輔食,他陪著:“哥哥我曾經天天去?廚房裡盯著你的膳食,你都?冇關心?過哥哥我每日吃什麼。”
玲瓏給婆婆做泡腳的藥包,他陪著:“咱們一起?泡腳,哥哥我混不上藥包,我用你的洗腳水總行了吧?”
玲瓏給親孃林氏做炕屏賀壽,他陪著:“嘖嘖……上回收到你的繡活兒還是你剛嫁給我的時候呢……”
玲瓏實在是被?他煩得?不行,一開始還有心?思哄著,後來帶著孩子一起?哄哄他,這都?到了十一月裡,整整半年的時間,是夜夜被?這人纏著,白日裡還要被?這人纏著,雖說雍寧侯府閉門謝客,他就不能自己找點事?做?
“範世?子不是給你下了帖子?夫君要是冇事兒,不如出去?打?獵呀?”玲瓏耐著子建議。
裴鈞輕哼,“知道你看重那小……”
“那你就去?跟公?爹冰釣,左右後院裡的湖水都?是結冰了的。”玲瓏直接打?斷了他不著調的話,再度建議,“錦錦和都?在呢,你不是喜歡陪著孩子玩兒?”
裴鈞?覺出來有點不大對,趕抱著人在懷裡蹭著討巧,“爹嫌我煩,錦錦和陪著祖父冇時間搭理我呀,我陪你就好了,你做繡活兒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按一按?”
不等玲瓏回答,就?覺到了那兩隻手不老實,嚥下差點撥出口的靜,給玲瓏恨的呀,難不是上輩子過的太冷清,老天爺加倍補償雙份的熱鬨給?
使勁兒推裴鈞,“我不要你陪著,我腰疼!”昨夜這人孟浪得?很,若不是氣急了眼咬他,他還不肯放自己休息,這會?兒想也知道按會?按到哪兒去?。
裴鈞嘿嘿笑,作正經不,替玲瓏按位鬆緩,“是哥哥不對,哥哥幫你,腰就不疼了,我明?兒個就去?淘換新避火冊子,換幾個姿勢……哎喲。”
玲瓏實在是忍不住,一腳踹出去?,將這不要臉的給踹塌下頭去?了,冇想到自己有那麼大勁兒,見裴鈞落地嚇了一跳。
擔心?他傷著,又不想噓寒問暖,玲瓏憋得?香腮如紅玉胭脂一樣,看得?某人狼更盛。
“你,你要是再不著調,我,我要家法?了。”玲瓏見他故意盤著坐在腳踏邊上,手又開始試探著往上,知道他冇事兒,趕往後退著威脅。
裴鈞挑眉,“那也得?讓我不著調完了,娘子再家法?不遲,是不是?”
說著要起?,玲瓏瞪他,威脅多了不見真章,誰也攔不住這人半夜爬床,這是老法?子不好用了呀。
玲瓏心?裡冷哼,麵上笑出來,“好啊,哥哥想做什麼我就陪你做什麼,我怎麼敢對哥哥家法?呢,一會?兒我就孫嬤嬤告訴大姐兒和大哥兒,從現在我都?陪著他們睡,將缺了的那四個多月補回來。”
裴鈞僵住:“……”不是,大白天的他能乾啥,這不是逗自家娘子玩兒嘛,怎麼還逗急眼了呢你看。
“哥哥錯了,為夫發誓,為夫真的是一片好意。”裴鈞趕上塌,靠著枕坐在玲瓏旁邊,因為姿勢問題看起?來像是跪坐似的,“這陣子……裡裡外外都?你委屈了,馬上過年嶽父嶽母估計也……我怕你心?裡難。”
要不他也不至於如此胡攪蠻纏鬨騰起?來,他們兩口子細水長流的甜著就好的。
玲瓏手上作頓了下,眼神中的煩躁消散了,下子靠在裴鈞上,聲音有點悶悶的,“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脾氣……”
雍寧侯府被?太上皇冷落,被?新君厭棄,不管什麼宮宴或者朝拜從來都?冇有雍寧侯府的份兒,自家人知道是為了以後的大事,外頭人隻當新君是顧忌著長生大師,等著以後慢慢清算,誰也不敢跟雍寧侯府多來往,就連雍寧侯府在外頭跑的采買都?了不氣。
裴鈞也不能因為這種事兒跟小攤販去?計較,冇人敢舞到他麵前,玲瓏管著家心?裡不是很痛快。
更彆說這馬上就要到年關了,錦錦和要過兩歲的生辰,鎮北將軍府和大小秦相兩府以及穆家外,其他人連賀禮的麵都?不做了,有送東西過來的,那東西玲瓏都?冇眼看,看了也是生氣。
這裡頭就有林府送過來的東西,竟然?是京郊莊子上產出來的新鮮瓜果和五穀,說是湊個吉利兆頭,怎麼的,當雍寧侯府家大業大的吃不上飯了嗎?
若說隻這樣玲瓏也不至於太生氣,前幾日林氏給送了信,說過年後初二就不回林府了,讓自己初二記得?帶孩子回穆家。
玲瓏察覺出來不對,本?來是打?算初三回去?的,趕青桑回去?打?聽,這才知道,原來舅舅林滄在下朝後,直接攔住了爹穆高?軒,說以後兩家就當做普通親戚,不管發生任何?事?,後果一切由林府承擔,以後兩府來往。
玲瓏剛知道的時候都?驚了,上輩子說起?來林夫人讓掌家,林逸鳴跟冷冷淡淡也不曾寵妾滅妻,府裡的鶯鶯燕燕鬨騰歸鬨騰都?還在規矩管束之,追究底是因為當舅舅的公?爹疼,小事他不管,大事他決不許玲瓏了委屈。
上輩子芳菲以貴妾的份府,林滄都?冇喝的敬公?公?茶,所以芳菲上輩子隻能暗氣,也不敢在大麵上做的太過。
這輩子到底是怎麼了呢?竟然?是舅舅先開口要跟穆家斷親?玲瓏怎麼都?想不明?白,以為自己被?林府傷到無懈可擊的心?窩子還是有些難。
也是因為外頭那些破事兒,纔會?心?浮氣躁,不想衝著人發火,乾脆埋頭多做些事?打?發時候。
裴鈞這陣子總是纏在左右,可能是這人太慣著,下意識就在他麵前出了不耐煩的模樣,想明?白裴鈞的關懷,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上輩子穆家給委屈,林府給委屈,從來都?是笑著麵又周到的麵對,這輩子不過隻是見識到人?冷暖,連舅舅都?跟穆家劃清界限,早就知道舅母厲害也是個勢利眼,怎麼就忍不住了呢?
裴鈞大概知道玲瓏在想什麼,溫親了親的角,著被?自己養得?更白的小臉兒笑,“你再跟哥哥說對不起?,哥哥可就真生氣了啊!”
玲瓏抬起?頭看他,裴鈞又親了親鼻尖,“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對不起?,我是你男人,你的喜怒哀樂都?是我的,也都?該由我擔著,你不需要藏自己的任何??緒,高?高?興興做你自己就行了,記住了嗎?”
玲瓏被?他這難得?的霸道勁兒逗笑出來,隨即在他‘危險’的眼神下乖點點頭靠在他前,“記住了。”
“嗯,乖。”裴鈞再一下的臉頰,那如白玉豆腐的?讓他想一吃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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