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劉衡這個狀元比,榜眼蘇志昌和探花張珣的日子好過很多,這兩人擔任翰林院編修,也在國史館里窩著。
但是,這兩人的人緣還不錯,經常跑到庶常館、起居注館等,跟人閑聊。
整個翰林院里,國史館日常無人的時候,也就這兩個同年與劉衡還算會多攀談幾句。
這日,張珣回來說起一個消息,原來是他們今年的一位同年二甲進士黃麟,被徐家看中,要招為婿了。
這黃麟只是二甲出,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居然會被徐首輔看中打算選為孫婿,這可是大造化啊。因為這件事,一時之間,宛如死水的翰林院里到都是三三兩兩的議論。
就像汐說的,翰林是清貴,天下讀書人無不想翰林院。可真正做了翰林,才知道翰林的尷尬之。
這尷尬就在于,翰林遠大的前程在將來,現實的困頓卻在眼前。本來就是清閑差事,俸祿不多,加上不是什麼要實權職,冰敬炭敬各種敬一律俱無。在京城這地方,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開門樣樣都得要銀子。為了場際,還得時不時送禮、吃飯、喝酒、會文……他們那點俸祿哪里夠花,可能吃頓都得算計著來。
這些進士們,初翰林院時都是躊躇滿志,以為做了翰林就走上人生坦途,從此后青云直上。結果被現實一打擊,那種痛苦難熬,真是自己才能會了。
這種拮據,劉衡是沒有會到的。
一來有汐這個準賢助。汐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家中銀錢充裕。家里雖然不能和富貴人家相比,但也是不愁吃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二來劉衡從來不是死讀書不知變通的人。他發現俸祿沒錢了,還知道找點幫人代筆之類的收,就靠他自己那點副業收,日子也能比其他翰林們過得好。
不過蘇志昌說的痛苦,他能明白。就像蘇張兩人,至今家眷都沒敢接到京里來團聚,就是因為京城租房太貴,一時找不到合適又便宜的房子;開銷又大,日常自己吃喝都吃,一家子都來,只怕日子都過不下去。
而且,他在國史館里看了不前人事跡,知道翰林院的前程遠大,也是要分人的。做事先得做人,要是混得不行,一輩子冷板凳坐穿的先例多的是。
在這種苦熬中,聽到有人可能要風發達了,大家總是特別津津樂道。
這種津津樂道,自然是帶著些眼紅的。
張珣也跟著點頭,“黃麟之前因為家貧,耽擱了娶妻。沒想到如今倒有大造化了。”這話聽著太酸了。
蘇志昌看著劉衡嘆息道,“那黃麟的才學,也不過爾爾,要跟劉修撰你比起來,那是差遠了。”可惜這劉衡早就得罪了徐首輔,就沒有機會了。
劉衡笑了一聲,“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是家母當年定下的。”
劉衡定親的事,翰林院里的人都知道了,他那未婚妻只是個農家的份,聽說還是被劉家買回來的呢。不過,想到劉衡那未婚妻為他鳴冤面圣的膽量,倒是沒人說汐不好。
“這倒是,劉修撰也是好福氣,您那未婚妻對您深義重。”蘇志昌佩地說了一句,不管怎麼樣,生死相隨的分,還是讓人羨慕的。
劉衡沒什麼興趣,其他兩人各自有各自的辛酸,三人說了幾句閑話就散了。
到了下衙的時候,劉衡將自己翻閱史書做的筆記收拾好了,將東西歸置了一下,打算下衙。
剛走到翰林院門口,到一群人,正是庶常館的一群新晉翰林們。
這群人在門口,圍著一人說話。被圍在當中的是個相貌不錯的年輕男子,正是那位傳言被徐首輔看中打算招為孫婿的黃麟。他意氣飛揚,正大聲地與旁的人說著什麼。
劉衡一走過去,眾人都知道他與徐家的舊怨,馬上不說話了。
黃麟背對著門,看邊人神異常,轉過來看到劉衡站在門,他微微抬高下,沖劉衡點了點頭,“劉修撰。”
“見過劉修撰!”這些人都是庶吉士,而劉衡已經是從六品的修撰了,大家回過神來,連忙躬行禮,又往兩邊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只有黃麟一不站在門口正中,了一聲后也未如往常見到上時行禮。
劉衡看了他一眼,跟其他人點點頭,什麼也沒說,越過這群人走了。
看他離去了,黃麟哼了一聲,“首輔大人對劉修撰好像并不看好。”
有刻意討好的人,湊到近前說道,“黃年兄是徐首輔看重的人,必定知道首輔大人的心意。其實,這劉衡誰不知道啊,別看他中了狀元又做了修撰,但是這就是個一輩子坐冷板凳的,哪里能和黃年兄您相提并論。”
黃麟年輕的臉上出了幾分得意,只是微微點頭,淡淡一笑。
這淡淡一笑的神,是黃麟最近才學會的。因為他到徐府去拜謝座師,徐首輔與他說話時,那臉上的一抹淡笑,看著就顯得格外貴氣傲氣。他揣學會后,如今終于也能用上了。
徐首輔讓人點撥過他,若是與徐元香親后,他這個庶吉士,很快就能從翰林院里挪出來,補上六部的實缺。他特意打聽過,當年那位探花魏桓,就因為娶了徐首輔的嫡徐玉容,仕途青云直上,做了刑部侍郎,如今又外放做知州去了。.七
想到將來,黃麟只覺得意氣風發,朗聲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今日請大家喝酒吧?上蘇編修與張編修,我們這群同年們一起去喝一杯。”
蘇編修與張編修,指的自然是蘇志昌和張珣。要是以往,他見到這兩位,尊稱一聲年兄都還算攀關系,自然不敢用這種語氣說話。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他覺得自己他們一起喝酒,頗有恩賜的意味。
“哪里能讓黃年兄破費,應該是我等請才是。”
“就是,我等請客,為黃年兄提起慶賀。”
其他人紛紛說著,簇擁著黃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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