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衡與幾個同科貢生們悄聲說話，很快，晨微熹，東邊出現了一抹紅。

一隊軍過來，將這些貢生們分為兩列，站到了他們的后面。

劉衡們不知道出了何事，正凝神屏氣時，遠遠的幾頂轎晃晃悠悠抬到宮門前，幾個穿著藍袍的員們走下轎子，互相拱手行禮，從這群貢生們面前走過，走進皇宮去了。

這之后，各級吏們絡繹不絕，宮門前一下就熱鬧起來。

文坐轎，武將騎馬，要是上一文一武同時到達，那這兩人幾乎沒啥談，各管各走的匆忙。

要是上同僚了，文們都是低聲說話，邁著四方步走進去；武將們可沒這麼含蓄，尤其上相的，大聲招呼拍肩拳，走路也走得大步流星。

史們就比較獨立了，一個個四面環顧，看到什麼都皺眉頭，覺看到什麼都想找茬參奏一本的樣子。不論文還是武將，看到史們都沒啥好臉。

衛國朝廷的吏里，若論討人嫌，史絕對是首當其沖，絕無他選。誰讓這群人沒事就喜歡奏本呢。

等到文武兩列員在宮門口排得差不多時，徐首輔為首的幾個閣老們姍姍來遲。這當中，又差不多分為三撥首輔徐廷之來得最晚，次輔高世松和閣排列第三的陳復禮前后腳到，排列第四的安元山跟徐首輔的腳步，而排第五的史思銘是這幾年才提拔進閣的，年紀最輕，他與其他人打了招呼后，遠遠綴在陳閣老的后面。

高次輔和陳閣老走到貢生頭上，陳閣老在劉衡面前停下腳步，“二郎啊，此次你考中會元，也算洗清冤屈了。總算不負皇恩啊。”

“學生慚愧，僥幸得中，謝謝閣老大人。”劉衡連忙彎腰行禮。

“原來這就是你一直夸獎年輕有為的小老鄉啊？”高世松笑著跟陳閣老說了一句，又看向劉衡，“殿試上好好答對，莫要害怕。”

“是，學生謹記大人教誨。”劉衡又沖高世松行了一禮。

此次考試，三位閣臣都是考，對貢生們來說，可算是座師了。

這時時辰也差不多了，高世松和陳復禮這一停步，就將晚到的徐首輔給堵在了后面。

徐首輔這時恰好走到了三百名貢生排列長隊的中間，前面兩人把路堵嚴實了，他只能放慢步伐，等這兩人走了，才慢慢走到員隊伍的最前面。

這次會試，徐首輔這三位閣老都是考，徐首輔還是主考，這些貢生們都可算是他的門生了。但是高世松和陳復禮與劉衡的對話，完全將徐首輔給排除在外，下了他的面子。

而且陳閣老一句“不負皇恩”，點明此次會試的得中與否，都是圣上的意思，更沒徐首輔這位主考什麼事了。

對場老油條來說，一言一行，莫不含有深意。劉衡只覺得待在宮門外這短短片刻時間，就看到了朝廷中場百態，見識了一番明爭暗奪。他本來覺得自己也算有城府的，見識這些員作態之后，就想到了一句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很快，低沉的鼓聲敲響，宮門大開，員們一個個面容端肅，從宮門中魚貫而。

貢生們站在宮門外，目送著這些背影消失在幽深的宮門里，劉衡站在貢生最前列，也只能看到宮門里約的漢白玉欄桿。

又過了很久，兩名禮部員走到貢生們面前，講了宮后的規矩，讓大家按照放榜名次列隊，聽到宮門尖細的一聲“傳新科貢生們殿”的聲音，一層層通傳傳到宮門口。

門口軍們示意之下，三百名貢生們魚貫而。

他們此次的考試地點，定在了太和殿。

天啟帝高坐在龍椅上，殿中已經擺放了一排排書案。考生們三跪九叩，山呼萬歲之后，天啟帝溫言勉勵了幾句。

這是全天下讀書人最盼的一刻。有些人終其一生，可能也就兩次見到皇帝的機會，一次是殿試，一次是殿試后的廷見，此后淹沒于漫漫仕途中，再無進殿的機會。但是，今日這一刻，這些貢生們都是意氣飛揚、躊躇滿志的，不論是第一名還是第三百名，皆激地聆聽圣訓。今日之后，便是天子門生。

天啟帝說完，考生們謝恩之后，依照名次坐到書案前。

殿試只考策問，題目大多與時務有關，就是所謂的金殿策。

這策問書寫格式很有講究，可算是古代應用文典范了，格式非常嚴格，但凡一點錯誤，文章寫得再好，也別想名次靠前了。

劉衡坐到首位，拿到題目后開始看起來。

殿試的時間按照規矩是辰酉出，一般日暮時分就要收卷了。天啟帝這次出了三題策問，一日寫完時間還是比較張的，大家很快都埋頭作答。

說是殿試，天啟帝自然不可能真的陪考生們從早坐到晚，他略坐了一會兒，就悄悄離殿了。

不過，留在殿中監考的依然是徐首輔等閣老們，還有六部員、大理寺卿等，規模一點不比會試時候小，殿外更是軍守衛。別說考生們，就是監考的員們想要上個茅廁什麼的，都會有軍跟隨。

太和殿里靜寂無聲，這時候考生們也無心看眼龍椅、大殿的樣子，整個大殿只有翻書和寫字時發出的沙沙聲。

考們正襟危坐，為了避嫌，沒人在殿中逡巡，也沒人頭接耳私語。前面一排監考坐著，后面和左右兩邊是軍盯著，每位考生都覺得自己被幾雙眼睛盯著一樣，膽子小些的手都要開始抖了。

殿試的條件比起以前的考試自然好多了，不僅供應茶水，還有宮中的點心。

劉衡吃了幾塊，覺得宮中的點心還是汐做的味些。

他略微思索之后心中有了腹稿，很快下筆如飛。不過片刻，一篇策問就打好了草稿。書法也是殿試中的重要一項，所以，他花了一個下午專心謄寫，直到有人陸續卷了，他放下筆，活了一下手腕，示意軍收卷。

走出宮門時，已經是夜幕低垂，街前空空，除了他們這些走出來的考生，再無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