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低頭看著跪著的石板磚,在一片肅穆中,跟著大家一起山呼萬歲,然后照著宮門口那小太監惡補的規矩,雙眼看著前面一尺左右的地上。
軍頭領將徐府門前的事大聲稟告了一遍,又呈上了證,“啟奏圣上,賀尚書前中刀一刀斃命,兇是一把匕首。在場諸人指認,那匕首是徐府護院所有,此人手上有,已經被拿下。”
“太醫怎麼說?”
“圣上,太醫為賀尚書救治,只是傷勢過重,不治亡。”
堂堂六部尚書,就這麼死了?
徐首輔直覺不好,賀志誠此時應該在刑部衙門,現在被人看到從徐府出來,又死在徐府門口。此時圣上必定會追究查問。他應該怎麼解釋才能平息圣上的雷霆之怒?
軍頭領沒管其他人在想什麼,只是稟告自己所詢問到的容,“圣上,賀尚書死時,這些舉子正在邊上,這些人說親眼所見,徐府護院戚順手持匕首刺賀尚書口,一刀斃命……”
“胡說!圣上,這是有人栽贓嫁禍。”徐承安憋不住了,驚怒之下,都顧不得前失儀,大聲疾呼,“圣上,賀尚書之死,絕不是戚順所為,這是有人栽贓嫁禍。”
“哦?何人栽贓?”天啟帝沒有追究徐承安前失儀之罪,聽不出喜怒地問了一句。
誰栽贓?
徐承安想到了賀志誠懷里掉出的文稿,“劉衡,是劉衡的人栽贓嫁禍。”
“劉衡?”天啟帝顯然一時之間想不起這人是誰,問了一聲。
邊上的太監總管全福低聲說了劉衡是誰。
天啟帝聽說是前幾日被抓的舉子,看向跪地上的徐承安,“你如何確定是劉衡栽贓?”
徐承安終于抓住機會,一指跪在舉子中間的汐,“圣上,那子就是劉衡家人,一定是指使人栽贓陷害的。”
順著他的手指,殿上君臣都看向汐,不由有些愕然。
汐今日一青,依然梳著丫髻,量未長,一看就還是未及笄的小姑娘,跪在一群舉子中間,明顯矮了大半個頭。
天啟帝看著汐,反問道,“你說是指使的?”
“是的,圣上,微臣親眼看到帶著這群舉子們從長街跑過來,然后圍住了賀尚書。”徐承安也不是蠢的,當下先說了賀尚書走出徐府側門后,到乞丐攔路,隨后就遇到了汐這群人之事。.七
但是,因為賀尚書到徐府,不是明正大地上門拜訪,他說起來難免就有些遮掩。
徐首輔輔佐天啟帝多年,一聽徐承安躲閃的言辭,心中不由著急,賀志誠之事平息后,只怕徐府也已經惹了圣上厭棄。除非他辭歸,圣上為了留個好名聲顧全君臣之義,會許他榮歸故里。
但是,他位居首輔之位十多年,弟子門生,舊故吏,后早就牽扯了一群人。
徐家在朝為的四人,自己兩個兒子才學不足,魏桓才學倒是足夠但是能力欠缺,如今又外放去了。
他若退了,徐家就后繼無人。將來徐氏一族再想興起,得等到何時?
他若退了,跟著徐家這些人的位置,就是一塊塊。為了拖下這些人,陳復禮們必定要清算。凡事只要一清算,又怎麼會不牽扯到徐家呢?
所以,逆水行舟,他只能進不能退。他鋌而走險依附順郡王,求的也不過是徐家以后幾十年的榮耀,和自己的一個善終而已。
徐首輔心思千回百轉,徐承安卻沒有領會到,他只知道不能讓人將賀志誠的死栽贓到徐家,所以他特意詳述了汐聚眾鬧事的行徑。
天啟帝聽完,看向汐,“你是劉衡的家人?什麼?”
“啟稟圣上,民姓,承蒙劉氏母子救命收留,劉衡一聲哥,是劉衡的家人。”汐抬起頭,脆聲介紹了自己,聲音朗朗,并不見怯場,“劉衡蒙冤獄,民求告無門,想去牢里探,結果看守牢門的獄卒說劉衡是重犯,不許探視。民今日本想在刑部衙門等等,若是能等到哪位大人進出,就去攔轎鳴冤。”
聲音微頓,“民心中驚慌,沒有長輩可商量,想到在戲文中看過有冤了要找青天大老爺鳴冤,可是,刑部衙門的門口衙役守衛,民只提了名字就不讓我再說,求告無門。在茶樓心慌意的時候,有人跟我說刑部衙門只要一獄就要重刑,我哥只是個文弱書生,我怕他傷重不治,也怕他……遇到意外,就想到了告狀。”
“你小小年紀,想告狀?”天啟帝倒是帶上了一好奇。
汐微微低頭,說話的聲音里帶著一決絕,“民欠了劉家嬸娘救命之恩,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總要設法為劉衡鳴冤的。民想找大人鳴冤,卻不知道該找誰?后來,聽人說有登聞鼓,民……看過戲本子,秦香蓮就是因為遇到了圣上才能申冤報仇的,就想求圣上做主。我聽人說天下沒有圣上不知道的事,圣上一定比包青天還聰明還明察秋毫。”
汐適時拍了一記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就算昏君都喜歡別人夸一聲圣明,何況天啟帝這樣致力于青史留名的人?
而且,汐的話里著一種天真,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本就還是帶點孩子氣的天真的,好像懵懵懂懂,帶著一孩子氣,認定了皇帝是天下最聰明最明察秋毫的人。
這,肯定是真心實意的夸獎了。
天啟帝之前再是心有不悅,也不由了一笑意,沒覺得汐說要敲登聞鼓鳴冤是種冒犯,倒是帶了點哄小孩的口氣,“那你打算讓朕做主,鳴什麼冤呢?”
“圣上,民求圣上為劉衡做主。我哥劉衡,是永州同安府明水縣人士,天啟八年,參加同安府府試考中第三名,再參加院試因為考場中底號,考中甲等二十七名為廩生;天啟九年八月,十五歲時參加永州鄉試,考中第二名為亞元。本來要京赴會試,可是嬸娘意外被強人室殺害,歸家守孝三年,今年參加會試,榜上二十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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