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含憤問是不是三甲上榜的，都是看過考題的。

這當然是不可能，要是考題泄得幾百個舉子都拿到題目了，那這會試也太兒戲了。

矮胖的舉子起，慚愧地沖汐道歉，“小娘子，劉二郎真才實學，剛才我言辭無狀，多有得罪。”

“哪里，您也是此次舞弊案的害者。”汐連忙回禮，“跟我二郎哥一樣，您也是害者。只是您幸好逃過一劫了，我家二郎哥，卻沒有您的運氣。”

落榜的是運氣好的？

眾人都為落榜而憤憤不平，現在聽汐這麼一說，相顧茫然，好像——也真有點道理。

這劉衡要不是榜上有名，也不會被牽連獄了吧？

“小娘子，你坐在這兒也不是法子。”那個矮胖的舉子有些同起來，熱心地說道，“你們家里就不能設法托人鳴冤？”

“我家都是白丁，哪有什麼人好求告的。”

“你們與善茶棚，聽說這些年幫了不人啊。”矮胖的舉人指指外面的乞丐們，“你看，那麼多人都幫你們呢，剛才不是還有仁兄說很多讀書人借閱過你們茶棚里的書，惠于茶棚的？這麼幾年，總有人能幫忙說兩句話求個吧？”

汐慘然一笑，“你錯了。以前，我總聽二郎哥說讀書人寒窗苦讀多不易，說讀書人腹有詩書心懷天下，還說什麼讀書明理自有浩然正氣。現在，我覺得他錯了。”指了指茶樓外，“這位大哥，我跟你說，我現在覺得，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從來都是錦上添花，幾曾見過雪中送炭？將來，我要是再救了人，一定要勸他不要讀書，好好做個人！”

“你——你胡說！”汐這話罵得太狠，有人不了跳了起來，“我輩讀書，自然是為了明理，為了報效朝廷，怎麼會丟了良心？”

汐冷冷一笑，“怎麼不會？你覺得不會，那是你沒遇上，我說會，是因為我遇上了。我家這兩年，自己節食，我二郎哥每次買到好書就要連夜抄錄幾份，送到茶棚供人借閱。他總說寒門子弟讀書不易，他當年也是嬸娘節食供養讀書的。”

“我們將書借閱給人，為的不過是讓寒門子弟多個向學途徑而已。可現在劉衡獄，就因為他考了二十六名，你剛才不也說他是活該嗎？多人冷眼旁觀？多人幸災樂禍？多人覺得他是理所當然該問罪？”

“小姐，你怎麼來這兒了？我到找您。”汐正說著，瘸子匆匆趕到，送了一個信封過來，“小姐，這是族長差人送來的，他說這些人當年都說不會忘了與善恩德的，讓咱們去求求這些人……”

“求什麼？”汐一把抓過瘸子手中的信封，掏出一個火折子直接點上，“要幫自然會幫，不會幫求了何用？不過是些趨炎附勢之徒，何必自取其辱？”

“小姐，不能燒，小姐……也許能救公子的命啊！”瘸子急得想搶，卻扎扎著手不敢去拉汐，急的帶了哭聲，“難道……難道我們只能看著公子死嗎？”

“小姐，為何他們就是不肯放過我們啊？”柳了一聲，意有所指的話，讓人更豎起了耳朵。

“要不是嬸娘和二郎哥救命之恩，我早就死了。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了，拼著一死，我也要去鬧一場！”汐卻是從桌上搶了文稿，快步往外跑去。

瘸子、阿大和柳急得連忙跟了上去。

外面的乞丐聽到茶樓里的靜，再一聽汐要去為劉衡鳴冤，紛紛起，跟在汐后跑出去。

茶樓中的舉人們霎時寂靜無聲。

那矮胖舉人大聲嘆氣，“一個子都有如此義氣，我倒是看不下去了，要去說句公道話。”他匆匆起跟著跑出茶樓。

有一個青衫舉人滿面愧，“我只想著落榜之恨，卻忘了要不是曾在與善茶棚借閱題選，哪里能通過鄉試得了舉人功名？我要去幫劉二郎鳴冤！”

他也跟在汐后，跑了出去。

“我堂堂男子漢，豈能輸給一個子？人恩惠就是人恩惠了。”另一個落榜舉人跺了一下腳，也跟在后面跑去。

有兩人帶頭，茶樓里忽忽跑出去一串。

這些落第舉人，大多都不是家厚的，千里迢迢來京，囊中，無錢買書時，誰沒去與善茶棚借過題選呢？甚至，有些人現在邊，還有與善茶棚抄錄來的題選。

他們因為自落第而憤憤不平，這麼久滯留京城，日日跟著人喊冤鬧事。

現在，這麼些日子過去，看著時不時有人被抓獄，落榜的憤恨逐漸散去，他們有些茫然。不知道前路何在，不知道自己鬧下去是為了什麼目的。

這種茫然的時候，聽到汐剛才叱責的話，只覺得是一記耳打在自己臉上。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越想這句話，他們就越覺得無地自容。想到汐剛才說拼著一死也要去為劉衡鬧一場，他們霎時覺得熱又涌起來。

有人帶頭，就有人跟隨。

很快，京城的舉人們都知道與善茶棚的劉衡蒙冤獄，而他可能在牢中已經盡酷刑。他家人已經要拼死為他喊冤了。

而曾經惠于與善茶棚的書生們和乞丐、百姓們，紛紛站了出來，跟在汐后追著。

他們不知道汐要怎麼鬧，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喊冤，但是，他們總不能看著一個弱子去送死吧？

汐在前面大步跑著，后面有書生、有百姓、也有乞兒流浪漢……浩浩一群人，從刑部衙門穿街而過，一路往前跑去。

刑部衙門前的衙役們嚴陣以待，看到這群人沒跑衙門來，都松了口氣，一想這不是小事，又趕到衙門里向上稟告。

這麼一大群人，引發看熱鬧的百姓跟隨，所以，到得后來，浩浩有了上千人。

這種聲勢，太過驚人了。

而汐卻沒有沖到任何衙門，一路直接跑到了徐首輔的徐府門前。

徐府側門，刑部尚書一微服，正從徐府走出，徐府二公子徐承安親自送他出門。

刑部尚書彎腰告辭正要上轎時，幾個渾臟污的小孩忽然竄了出來，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老爺，醒醒好，給口飯吃吧！”

刑部尚書從未見過這架勢，抬腳想踢，卻發現這幾個孩子重，抱得巧妙，他那踢不出去。

徐承安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徐府側門什麼時候有乞丐敢來乞討了？

“來人，快給我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