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如此著急要押璇浦京，會不會是因為……”嚴軍師聲音得極低。

蕭牧一貫表不多的臉上此時添了冷意：“是恐璇浦口不擇言，會說出時家冤，讓他的仁君之名毀于一旦嗎。”

這些年來，他所查到的一切，都將最終的主使者指向了最高位置的那一個人。

即便非是那人親自經手，卻必然也得了他的默許……

只是沒有明確的證據之前，他仍舊心存一疑慮，本以為抓到璇浦或能得到真正的完整答案，誰知璇浦也所知不多。

可現下，這位圣人卻急于要押璇浦京——

當真不是出于心虛嗎？

璇浦固然不知真正的兇手何人，但也只需一句“時敏暉是被我誣陷的”，便足以掀起軒然大波。

皇帝不會允許這種局面出現。

所以，押送璇浦京的結果，極有可能便是死于京途中，帶著那個徹底消失。

嚴軍師心中也有分辨，想到那些舊事，及這些年來查到的線索指向，心中亦是沉郁發悶。

“若軍師是我，會怎麼做？”蕭牧的語氣里似有一迷惘。

嚴軍師看著那肩上承擔了太多的年輕人，道：“將軍有自己的選擇，無需過問他人，只需遵從本心。而無論將軍如何決定，都是對的。”

“可留給我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這語氣很平靜，談及生死也無波瀾，卻嚴軍師心中揪：“將軍莫要這麼說……”

“也不知派出去的人可找到白神醫了……”守在外面的印海嘆著氣說道。

“恐怕——”蒙大柱話接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可若當真尋到了那位神醫的下落，必然會有人第一時間傳信回來的。

嚴明向西的秋，眉心隆起。

凡是習醫者，多多都聽聞過白神醫的大名。

傳聞中這位白神醫有起死人白骨之能——

但也只是傳聞，連他也沒有真正見過。

可解藥未找到之前，再渺茫的希也不能放過，所以，自將軍上月中毒起，便派人暗中離開營洲，去尋找這位白神醫的下落。

“將軍是在戰場上為暗箭所傷中的毒，若不是契丹人，那又會是誰！”蒙大柱想著又紅了眼睛，有些恨恨地道：“說不定就是朝——”

“大柱，慎言。”嚴明轉頭打斷他的話。

蒙大柱眼眶酸，了拳頭。

退一萬步說，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下的毒，朝廷對將軍的猜忌也是明擺著的！

正因如此，將軍才會讓他們謹守，不可將中毒之事傳揚出去，否則定會給營洲招來禍事……但凡朝廷靠譜一點，將軍又何至于如此，連尋醫都得掩人耳目！

“吱呀——”一聲響，幾人后的房門被從里面打開。

蕭牧和嚴軍師走了出來。

蕭牧吩咐道：“告訴京師來的使者，昨夜契丹刺客潛侯府，已將璇浦當場滅口——于契丹戰俘中尋一相似的尸修飾罷樣貌，給他們驗看。”

“是，屬下這便去辦。”印海正應下，轉頭看向嚴明。

嚴明會意點頭，二人一同離去。

天將暮，蕭牧見地披了件玄披風，獨自一人登上了侯府的月閣。

這是侯府最高的一閣樓，站在最高層，可以俯瞰侯府的全部院落，再往遠看，可見城外高山遠景。

蕭牧站在那里，著夕緩緩墜西山，天地間陷昏暗，再被夜一點點侵蝕籠罩。

府掌了燈，城中也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

一盞燈火，便是一個家。

在這萬家燈火中，蕭牧諸般心緒平復下來，負在后攥拳的手指緩緩松開，整個人卻也變得如夜一般沉寂。

他陷在這無邊無際的死寂中，仿佛與這世間割裂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王敬勇尋了過來：“將軍。”

他起初也不知將軍在此，是嚴軍師告訴他的——嚴軍師說，將軍每每有心事，總會獨自來此。

見那道背影沒有回頭，也不曾應答，王敬勇頓了頓，自行往下說道：“今日屬下一直按照將軍的吩咐，暗中跟著吉畫師和那位晏公子，二人離開衙不久，便去了一家名為‘千金顧’的賭坊，在里面待了近一個時辰。”

蕭牧總算有了開口的：“……吉畫師得究竟是些什麼朋友。”

且不說那人來營洲的目的，單說帶著一個小姑娘去賭坊，這像話嗎？

王敬勇回憶了一下，如實道：“據屬下暗中觀察，是吉畫師帶著晏公子去的賭坊。”

蕭牧：“……”

是他眼界局限了。

“從賭坊出來之后，二人去聽了戲，之后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王敬勇道：“暫時沒有發現異樣。”

蕭牧頷首：“知道了，繼續盯著晏錦，不要打草驚蛇。”

“是。”

蕭牧的視線下意識地看向府中某座院落。

賭錢，聽戲，酒樓。

倒是十分快活。

想著這些，著那座燈火通亮的院子，又思及今日面對齊娘子之事的堅持，蕭牧上的沉寂不覺間褪了些去。

陪著衡玉剛回到侯府的吉吉，去了侯府的后廚房。

當下早過了用晚食的時辰，吉吉到時，廚房只一道人影蹲在小爐子前。

“蒙校尉？”看著那道似乎有些垂頭喪氣的背影，吉吉開口試探問道。

蒙大柱連忙拿袖子抹了把臉，站起轉過來，扯出個笑意，略有些局促地道：“來拿吃食嗎？怎不吩咐使過來取？”

“不是，我來替我家姑娘熬一盅姜湯。”

“吉畫師染風寒了？”

“這倒沒有，我家姑娘有些舊疾，不得寒，今日回來時吹了冷風，我便想著替姑娘煮碗姜湯暖一暖子。”

蒙大柱點點頭：“營洲城是這樣的，冬早且不提了，落日之后寒意尤甚，下回你們若回來得晚，定要備件更厚實的披風才行！”

說著，轉替吉吉找出了兩大塊老姜笑著遞給。

吉吉接過道了謝，見他邊的小爐子上瓷罐咕嘟嘟響，便隨口問道：“蒙校尉在煎藥？”

蒙大柱張了張，連忙道：“對……是我自己的藥！”

實則他是給將軍熬的，但不能讓人知道將軍中毒之事。

可他又實在不擅撒謊，尤其被吉吉這般瞧著，就張地紅了臉。

“蒙校尉，你的臉為何這般紅？”吉吉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