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徵地「考慮」了兩日之後,濮雒得了如姒的準話,便打發人去給燕蕭傳信允婚。
陳濯那邊辦事利落,立刻又請了正式的帶著納采之禮上門。大盛民風開明,婚嫁之事並不非要嚴格拘於古禮,即便公卿王侯的高門盛禮,有時也會將六禮中的一兩樣忽略或是合併,聘禮納禮自然是貴重的,但也未必依照古禮清單樣樣都有,尤其是因軍功而起的武將新貴,更多有豪放創意。只有老派簪纓世族,如英國公樓家、譽國公慕容家,或是清流書香名門如荀家、俞家之類,才會在樣樣皆遵循最傳統的古禮婚儀。
當年濮雒迎娶燕微的時候,也曾經做得風面,古禮納采之中所列出的三十種禮一應俱全。如今看著送進家門的大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香草嘉禾、五,合歡鈴等,雖然不見得多麼名貴,卻是每一件都嚴格依足了最傳統的儀制,件件緻周全,很是對得起濮家名義上的這個「書香門第」。濮雒看著覺得面上有,同時也生了一些嘆,模糊地想起了當年燕微清秀窈窕又溫和順的面容與影。
看見過來親自查看採納禮的如姒之時,濮雒破天荒地流出一些真心的慨嘆與溫意:「如姒,你如今真是大姑娘了,將來出閣,便是陳家的人了,以後好好過日子,為父也就放心了。」
如姒以前只從書上大致看過什麼「三書六禮」,並不能分得太清楚。至於原主記憶當中,倒是曾經在兩世之中見過兩回婚嫁聘禮。只是第一世嫁給石仲瑯,不過是因為在水中的之親,並沒有什麼分可言。雖然想著能離開濮家是有些歡喜期待,但對石仲瑯的風流名聲已經略有耳聞,對於婚後的人生卻沒有什麼鸞和鳴的幻想與嚮往,這些什麼禮婚書之類的細節,那時的如姒也沒有太在意。
到了第二世,原主如姒倒是與石仁瑯在婚前便彼此有意,但出閣的時候卻不免為了嫁妝的事日夜憂愁。如朝所提,像濮雒這樣的五品文嫁,四千到六千兩的嫁妝是最常見的配置,若是家裡富裕或是高嫁,往上添到八千甚至一兩萬兩銀子也是有的。反過來若是家底薄些或是庶出閣,那陪嫁個兩三千銀子也不稀奇。要是比兩千還低,如果不是獲罪罷在即、匆匆嫁避禍,那就實在是刻薄到了一個地步,難免一個涼薄賣的名聲了。
如姒回想起來,第二世嫁給石仁瑯的時候,嫁妝好像也湊到了三十二抬。只是那箱子的木材薄的跟紙一樣,輕的連採菀都能抬起來。就是將那些棉布瓷的價錢統統算足了市價,最多也就是一千五。新婚濃的時候石仁瑯只說不計較,然而左氏的臉卻從那時就沒再好看過。尤其在石家的最後幾個月里,左氏對如姒已經是朝打暮罵,皆要挑剔;大丫鬟畫扇和畫屏都已經給了石仁瑯做姨娘,一左一右翠袖添香,同樣不將如姒放在眼裡,輒說笑嘲諷。那鋪天蓋地的輕蔑、譏諷、甚至斥罵之中,如姒的簡薄嫁妝一直都是人往來說的由頭之一。
此刻濮雒話音中帶了一些父親看著兒要出嫁的嘆,如姒聽得清楚,卻不想買賬。大盛民風再開明,子能出來行商經營的不多,對於絕大多數子來講,嫁妝就是一輩子吃喝使用最重要的依仗,也是在婆家能不能直腰桿的底氣。要不是自己穿越重生,一路借力打力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走到現在,這輩子濮雒能給長多嫁妝?一千五?一千八?冷漠虧待了閨十五年,又貪財無良不顧如姒的後半生,在這個時候嘆一聲,有什麼卵用。
濮家這邊收下了採納之禮,轉日就送上了問名的帖子。因著這提親是在十一月里,作快些倒是也算合合理。臘月年下,畢竟不是合適備婚議親的時候,還是在趕在十一月之較好。加上濮雒和池氏也希如姒趕出門,過場便走的順利至極。很快定下十一月二十三為納吉之期,雖然過大禮下聘必然要等到年後,但只要納吉過了文定,雙方換庚帖,就算婚事初定了。
這十來日中如姒和陳濯就不方便再見面,主要也是沒時間。陳濯上還有京兆衙門的公務,每日里辦完了差事就要趕忙與母親一起打點三書六禮之中的各樣準備。雖然因著石家作而加快了定親的節奏,但還是想著在各樣的禮禮節上做好,這也是為了如姒的面子。
如姒這邊從登門的頻繁和各樣儀禮的細節上就能看出這番心思,除了日常笑容愈發甜之外,也天天都打發陳潤給百福巷那邊送些親手做的燉湯補品。自己則跟朝采菀在預備和整理嫁妝,同時也在準備新年將到,要送給百福巷的禮。
濮家上下因著大姑娘定親,自然也是忙忙碌碌的。其中更不免向著月居討好奉承,雖然聽說大姑娘未來的夫婿並不是桓寧伯府的什麼高門親戚讓有些人很失,但畢竟大姑娘如今有錢,出手又闊綽,將來的日子一定也是要蒸蒸日上的,要是能做大姑娘的陪嫁跟著走,怎麼也比留在家底被掏空了一大半的濮家強。
到了過文定前的兩日,濮雒等人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這未來的大姑爺,哪裡是什麼刑部六品書記,分明就是先前見過好幾回的那個京兆衙門捕頭!
想起先前幾番變故波折,池氏再度氣的發昏。濮雒是沒趕上,但是一個宅婦人看見氣勢洶洶的京兆捕頭穿堂室,搜捕抓人,一回一回的都快嚇死了。還有當初池朱圭被如姒刺傷的那次,京兆衙門捕頭居然連夜上門帶走了采菀,仔細想起來,應該是早就認識而且串通好的!現在那捕頭將來要管自己岳母?想想之前自己在陳濯跟前的戰戰兢兢,如姒那賤丫頭一定笑破肚皮了吧!
剛好下午如姒要到正房說有關六禮回禮以及嫁妝的事,池氏就算有千鈞的怒火,在看見朝和夏月的那一瞬間也住了。形勢比人強,何必給自己再找麻煩?雖然太都在登登跳,最終還是忍下不提。至於這樣的強忍烈怒傷不傷心就不知道了,但跟朝鬧起來一定傷錢,跟夏月鬧起來怕是要傷,池太太還是很識時務的。
事談完了,如姒就告辭回去回月居。池氏沒說什麼,如妍卻再忍不住,氣憤憤地追了出來:「大姑娘,恭喜你啊。」
現在濮家上下都想結月居求前程,自然也就全是如姒的耳目。早上的時候池氏發覺了陳濯的份氣得要死,已經有人報道了月居,如姒就是聽說了才特地連朝才一起帶來。因而如妍此時要說什麼,如姒大概心裡有數,當即好整以暇地轉了:「多謝。同喜。」
如妍看著如姒髮髻間那枚雙蝶赤金髮梳上的紅寶石在下流溢彩,上的纏枝梅花織錦披風也奪目,心中各樣嫉恨憤怒一齊湧上心頭:「大姑娘攀上了這樣了不起的桓寧伯府,還以為能飛上枝頭做什麼金凰,誰知道兜兜轉轉,卻還是要嫁給一個低賤的捕頭罷了,看來你在人家伯府眼裡也不過如此,只能配得上這樣的下等人!」
饒是如姒有了心理準備,聽了如妍這樣侮辱陳濯還是瞬間怒氣滿,黛眉一挑,眸子中的芒越發銳利:「濮如妍,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上等人,又是什麼好東西?太太挪用原配嫁妝,那就是盜,你這個從小陪著你娘看賬本的好兒也能算是幫兇。做賊的說看不起捕頭?真是笑死人了。無品無德、不敬不悌,你有什麼臉面跟我說高貴低賤?我要嫁給捕頭你看不上,那你去嫁王侯高門啊!去給人家公侯伯爵的府里做庶子的庶子媳婦呀,兩三層的婆婆,七八房的親眷,三親六故的妯娌都是皇親國戚,誰拔一支簪子都抵過你半副嫁妝,食住行的見識連人家的丫鬟都不如,你快去啊誰攔著你當凰,倒看太太拿什麼陪送你出門!」一口氣說完,又掃了一眼如妍那張氣得通紅的小臉,翻了個白眼,「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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