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和把馬栓到院子的樹下,棗紅的馬兒刨刨蹄子甩甩尾，還往樹蔭下躲了躲。

　周氏總算看見兒子了。

　一月未見，每日都憂心,省城天怎麼樣,熱不熱,在書院有沒有好好吃飯。

　看著沈羲和,鼻子發酸,又瘦了。

　顧筱沖沈羲和笑笑,“紅棗跑了半天,我去給他倒水。”

　沈羲和：“我來就行。”

　沈羲和頭上有汗,也干的厲害，顧筱道：“你和娘待一會兒,我倒水就行。”

　顧筱取來水,紅棗極了,又回屋給沈羲和倒了一杯，一路上被太曬著，可算解了。

　周氏盯著兒子,一眼都舍不得離開,“累壞了吧。”

　沈羲和，“娘,我不累。”

　他額頭上還有汗,上才有點,這麼一副樣子，哪兒是不累，分明是累極了，不忍周氏擔心，才故意這麼說的。

　周氏在心里嘆了口氣,去省城一來一回不容易，平日讀書費腦子費心神，還得顧著家里，大夏天還不知道吃什麼樣。

　“給你的錢，你就花，你在那兒用錢的地方多。”

　沈羲和道：“娘，我讀書，花不了多錢。”

　周氏還記著村頭老張家的孫子，在縣城讀書，書沒讀好，倒是養了一“爺”病。

　吃住行頭跟別人比著來。

　周氏不希沈羲和這樣，但也不希他苦著自己。

　顧筱在一旁安靜聽著他們說話，擔心的，每回都是周氏。

　看見下雨了愁，太大了也愁，有時家里吃頓好的，周氏上不說，但心里難。

　周氏嘆了口氣，“小小，你給三郎汗吧，他曬了一路……”

　“……”

　顧筱從懷里拿出一條帕子，遞給沈羲和。

　絹布帕子，上面繡了兩株蘭草。

　沈羲和接過帕子，輕輕了兩下額頭，然后拿在手里，他過汗，肯定不能這麼還回去，要洗干凈。

　周氏又嘆了口氣，“小小，你和三郎說話，娘去瞅瞅三丫。”

　周氏雖然想兒子，可還有顧筱呢，也一個月沒見，知道老婆子，哪兒能一直霸著兒子。

　周氏回屋哄三丫去了。

　三丫都滿一周了，李氏每天都去食肆，三丫就跟著周氏。

　中午睡一覺，周氏才有空出來干點別的，這會兒該醒了。

　沈羲和把帕子放懷里，“帕子我洗干凈再還你。”

　顧筱點點頭道：“那你先歇著，我去準備晚飯。”

　沈羲和跟著站起來了，“我幫忙。”

　路上不覺得多累，見到顧筱了也不覺得累，沈羲和把東西放回屋，去廚房幫忙燒火。

　紅燒排骨和糖醋已經燉上了，現在正收，沈家兩口大鍋，排骨魚做完才能做別的。

　沈羲和坐在小板凳上往灶膛里填火，“小小，下月我應該不回來了。”

　八月九日秋闈，七月末要是再回來一趟，時間就太趕了。

　顧筱正往尖椒里塞餡，停下作道：“你和娘說了嗎？”

　沈羲和搖搖頭，周氏其實不愿意他跑，說了也就是告訴一聲。

　“秋闈之后還要去書院嗎，還是等放榜？”

　八月秋闈，九月桂花飄香之際放榜，中間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沈羲和道：“應該會放兩日，然后再回書院。”

　兩日當真不多，路上耽誤一日，也就剩一日了。

　顧筱愣了一會兒，“秋闈之后還有春闈，只剩半年時間準備，是該著些。”

　鄉試之后便是會試，于次年二月舉行，當真是萬千學子走一獨木橋。

　沈羲和低著頭道：“先生說我機會大，考試穩定發揮就行，還有一個多月，我晚上多看會兒書，累點苦點不怕，只要考上就行。”

　科舉文里說，沈羲和天資聰慧，過目不忘，用功苦讀，十年寒窗才考取功名。

　沈家舉一家之力供他一個，沈老爺子因為服役傷了，沈大郎日日做木工，年紀不大彎腰駝背，沈二郎去碼頭背袋子，也不怎麼好。

　兩個嫂子日夜勞，沈家真正的好日子還是在沈羲和做幾年之后。

　現在日子好了，不用那麼辛苦。

　顧筱道：“你在書院多吃點，不是有炒菜嗎，你點炒菜，買點心備著，晚上了就吃。”

　沈羲和默默看了顧筱一會兒，才點頭說道：“好。”

　天稍暗，沈老爺子和陳氏他們就回來了。

　沈老爺子問了幾句，沈羲和一一答了。

　沈羲和從不是讓長輩憂心的人，沈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在書院和同學好好相。”

　沈羲和道：“兒子知道。”

　周氏只看見沈羲和瘦了，別的可不管，“行了行了，快吃飯，問那麼多……”

　一大桌的菜，蒸了一盆米飯，做這頓飯是為了沈羲和，自然讓沈羲和多吃一點。

　顧筱：“吃魚的時候當心刺，你多吃排骨，嘗嘗虎皮尖椒還有炸河蝦。”

　顧筱讓他吃什麼，沈羲和就吃什麼，不知不覺就吃了不。

　大抵是在書院吃的清淡，飯桌上還全是菜，沈羲和吃的多半是，這樣一幕在周氏看來就是，一個月沒吃到，想吃了。

　想排骨吃，大肘子吃，一個月在那頭就吃白菜窩窩頭，回來才瘦了。

　周氏心里不是滋味。

　吃過飯，沈羲和去和周氏說七月末不回家的事。

　周氏聽完怔了半響，才道：“不回來好，那麼遠，不值當得跑。”

　沈羲和是想回來的，他張張，剛想說話，就聽周氏道：“你和娘說，在省城到底過得好不好？”

　沈羲和低頭看著周氏的眼睛，他這半年長高了不，看周氏要低著頭。

　因為這段日子吃得好，周氏看著比以前胖了，也年輕了，顧筱真的把家里照顧的很好。

　沈羲和有自己的私心，他猶豫了一下，別開目，“……好的。”

　這話周氏半分都不信，“好啥好，”都瘦這樣了。

　周氏心里又慌又急，“三郎，你說這回讓小小跟你去省城行不，小小是你媳婦，讓看著你，還省得你學壞。”

　沈羲和攥拳頭，輕聲道：“娘……不用，我一個人在省城好。”

　周氏聲音一下就拔高了，“你是想干啥還是咋滴，非要一個人，一個人哪兒好了！”

　周氏越想越不對，“你是不是跟著同窗去玩了，去那勞什子青樓酒館……”

　沈羲和：“……我沒有。”

　周氏更不放心了，人瘦了還能養回來，學壞可不行，“這事你得聽我的，小小在家還擔心你，你可不能變壞，沈家可不能出這種人……”

　周氏一臉嚴肅，擺著手出去，沈羲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屋把包袱收拾收拾，然后去敲顧筱的房門。

　顧筱把門打開，“你又買了什麼呀，我都說了不讓你給我買東西。”

　沈羲和道：“就是一些小玩意兒，你看看喜歡不。”

　沈羲和每回回來都會帶給顧筱帶東西，釵子，頭花，耳釘，還有胭脂膏。

　顧筱讓沈羲和進來，把包袱打開，里面都是小玩意。

　泥人，臉譜面，一朵特別好看的頭花，還有一個撥浪鼓。

　顧筱把撥浪鼓拿起來，“你買這個做什麼呀？”

　沈羲和：“我看見就買了。”

　沈家雖然窮，但沈大郎會做木工，小時候給沈羲和做過撥浪鼓，小木劍，彈弓。

　沈羲和是覺得顧筱在顧家過的不好，所以才買了撥浪鼓。

　顧筱晃了晃，撥浪鼓兩邊有圓球，打到鼓面上，響聲清脆。

　沈羲和笑了笑，顧筱喜歡就好。“省城東西多，你要去了肯定喜歡。”

　顧筱：“是嗎，是不是比縣城熱鬧的多。”

　沈羲和道：“城街上鋪子多，吃食也多，元夜那天很熱鬧，我聽他們說，街上全是花燈，有舞龍舞獅子的……”

　“聽他們說？”

　“嗯，那天晚上我沒出去，在學舍讀書來著，平日我也不怎麼出去，都是買書，這些是買書的時候順路買的。”

　顧筱不自在地抿了一下，“你也常出去轉轉，一直讀書多累呀。”

　“這本書看累了，我可以去看別的。”沈羲和輕聲道。

　顧筱抿了一下，可能不懂功課好的人心里想的是什麼。“那你就換著看吧。”

　沈羲和點點頭，“你別擔心我，我不累。”

　“……”

　顧筱才懶得擔心，是自己的，累了困了了自然知道休息，哪兒用別人管，沈羲和都是這麼大的人了，常年在書院，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嗎。

　顧筱沖沈羲和笑了笑，“你晚上還要看書嗎？”

　顧筱笑的時候好看，不笑的時候也好看，他在書院除了看書就看書，終于回來了，沈羲和不想去看書。

　“不想看了，我也沒拿書回來。”沈羲和道：“我幫忙印書吧。”

　木刻字放在沈羲和屋里，這半年來，字越來越多，已經有三萬多字了。

　沈羲和回屋把木刻字拿過來，他排字，顧筱刷墨放紙，然后用木滾子滾一遍。

　一頁印五張，再排別的頁，沈羲和記好，很快，就印了好幾頁。

　顧筱認認真真地刷墨，印書。

　沈羲和咳了一聲，道：“小小，我想和你說件事。”

　顧筱頭也不抬，“你說呀。”

　沈羲和：“娘怕我在省城學壞，想讓你這回和我一起去。”

　作者有話要說：周氏：準是想肘子吃了。

　沈羲和：不想吃肘子，想小小。

　哎，爹媽都這樣，你在外面吃的還行，就覺得你吃的不好。

　學校沒吃，食堂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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