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雪山的最高峰長穹峰的峰頂被云海包裹, 仿佛天宮。顧衡浮半空,雙手擎著件七彩虹縈繞的法印,邊圍著四十九名悲雪弟子, 正盤膝拈訣于半空, 閉眸頌咒, 唱聲傳遍悲雪諸山。
剎時間, 無數道金從悲雪山各個峰頭直沖天際,云海隨之翻滾, 湛藍無瑕的天空被金撕裂出許多窄長隙,一無上力量自這些隙中傾泄而出。
所有修士都集中于長穹宮外,目不轉睛地著天際,生恐錯過這難得一睹的撕天奇觀。
南棠也站在修士之間,可卻半垂著頭, 目落在地上。所有修士都在關注天空,卻被腳下的山巒所吸引。地面正在微微著, 群巒之間仿佛有什麼在應和著天空傳來的這龐大力量,急掙破山巒的束縛沖向天際。
天空的裂越來越大,漸漸匯一道巨大裂隙,山野間的金都沖裂隙之間。山頂的風越來越大, 積雪被刮得滿天飛, 修士們的裳亦被吹得獵獵作響。
顧衡從半空掠下,留法印依舊在眾弟子的唱聲中漂浮于空。
“千星到陣,十方聚位, 星羅界已啟!”他落在長穹宮前, 朝著長穹宮一揖到底, 忽然揚聲
道, “顧衡率悲雪上下與三宗仙友恭迎老祖!”
隨著他這一句話, 長穹宮外集中的修士均都轉頭向長穹宮,滿臉驚詫。在今日之前,沒人聽說悲雪宗那位已經世不出,專注修行飛升的老祖會駕臨悲雪,同赴星羅界。
“師兄,你可聽說悲雪宗的老祖會來?”南棠低聲音問邊的江止。
江止搖頭:“沒有。”他眉心微蹙地盯著長穹宮,自三千年前悲雪宗的老祖將悲雪宗全權由顧衡打理起,他就已經淡出六宗三海的修士視線,一心修行只求飛仙,久未在玉昆修仙界出現過。星羅界逢三百年一開啟,這數千年來已經開啟過十多次,這位老祖從未駕臨過,這次卻不知為何現悲雪?
南棠聽到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竊語聲,都和自己一般悄悄詢問邊人,但很快,竊語聲就消失了,長穹宮傳出幾道浩大威,令眾修心神俱是一凜。這威帶著赫赫仙力,與之前所到的所有威都不相同。
化神以上為滅劫,已是近仙之能,境界大越,和在場的所有修士有著天壤之別。
只見長穹宮浮起一道金屏,屏現出虛影,所有修士連同顧衡在都躬行禮,不敢抬頭直視,同時齊聲道:“恭迎悲雪老祖——”
南棠亦垂下了頭,只覺長穹宮沖出一靈氣所化之風,約約間似乎有幾道人影掠出長穹宮,飛向天際。
來的不止悲雪老祖一人?還有其他人?
此前聽月梟提及,星羅界雖逢三百年一開,但星域裂隙的另一端卻是逢千年一啟,而今年恰是千年之期,星羅界的危險較之以往更甚,莫非他們是為此而來?
南棠心正犯疑竇,忽然發現邊的螢雪似乎未隨眾人行禮,便側頭去,果見螢雪直站在原地,在一眾俯首的修士里顯得十分突兀,但不知為何,并無人發現他的無禮。
“螢雪?”南棠低聲提醒他。
螢雪這才低頭,臉上似笑非笑的神還未收起,悉數落進南棠眼中。
長穹宮里一共飛出了三個修士,境界應該都在滅劫期以上,這三人也不理會長穹宮黑的修士們,徑直飛了天際的裂隙。
修煉不易,修士由凡經筑基、結丹、元嬰、化神步仙道,這其中便有萬凡人,百筑基;千筑基,十結丹;百結丹,一元嬰;十元嬰,未得一化神說,可見其中之難。能修到滅劫期的修士,在玉昆是麟角的存在,平素見一個都難如登天,今日卻來了三個,這不僅讓修士震驚萬分,也紛紛開始猜測其中原因。
但沒有時間讓他們多想,三個滅劫期修士飛星羅界后,顧衡也飛而起,向眾修道:“諸位仙友,請——”
一語落地,他便轉朝裂隙飛去,地上黑的修士一個接著一個飛起,齊往裂隙飛去。不過片刻時間,這百余名修士便都消失在了裂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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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很平靜,并沒想像中狂風大作的況,修士們進得很順利。裂隙之后,是片被幽夜籠罩的荒蕪之地——像戈壁,卻又不是戈壁。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地上全是堅糙的黑砂礫,無數石峰遍布其上,石峰亦呈黑,泛著幽,犀利而冷涼,地上的黑砂礫,仿佛是石峰風化后剝落的產。
這是個獷而原始的地域。
南棠坐在天祿背上,跟著眾修飛其中,才剛踏上這片土地,心頭便陡然一震。
那浩大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涌向,仿佛要沖的般,一驚,恐句芒春種出現異,可抬眼看時,卻見站在邊的修士均都滿臉震憾,有些更是如獲致寶般盤膝坐定,開始吸納,不止一個人到異常。
只道這是月梟提過的異域星力,比靈氣更加珍貴,對所有修士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這才稍稍放心,繼續觀察星羅界。
星羅界的天,與在玉昆上出去的不一樣。
浩瀚星河橫亙于空,宛如巨大壑將天宇劈兩半,星辰更加璀璨耀眼,近到如手可及般,他們甚至可以看到漸漸游轉靠近的星辰上荒蕪的土地,一轉眼卻又遠去。
整個星羅界,像漂浮于浩瀚星穹間碎片。
南棠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坐在夜燭背上失神地看著,心里似乎有什麼被勾起,卻又渾渾噩噩的不清晰。無窮星力正一點一點涌進的經脈,匯向春種,的小腹開始微微發燙,一種稔的從深被喚醒。
這種,在三十多年前曾經領會了。那時剛得句芒春種,難以控制春種對土壤靈源的,時時刻刻想要將自己埋進土壤化種子。時隔數十年,在土汲取了龐大靈源,將春種化丹,這種源自本能的早已被遏制,而今卻又忽然出現,也不知代表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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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的修士暫時集中裂隙下的土地上,向后仰頭便能看到巨大的裂隙,裂隙里約出悲雪宗的雪峰。四十九個悲雪弟子還在裂隙之外唱,維持悲雪宗鎮宗之寶悲雪金印的運轉,在眾修進星羅界時保證裂隙的穩定。
最先進來的三個大能已經站在千步開外的三座石峰上,三個各占一個峰頭,遙遙向無垠天際。顧衡看了眼到場的修士,確認所有人都已進后,揮手朝著裂隙放出一道金。
金化巨網,罩在裂隙之上,既阻止外界對的侵擾,也防止裂隙可能出現的異常影響到外界。
裂隙只剩一片金,長穹峰的景象已然消失,顧衡方揚聲道:“星羅界中三重天,第一重天號大凈土,為諸君現下所立之地,此星力無窮,在此修行可一日千里;第二重天號小幽都,離此千里,為古仙殘跡,除了星力之外,還有古仙留的寶,但此地危機重重,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第三重天,在小幽都盡頭,號無量天。”
億兆京垓秭穰澗正載極恒河沙……千恒河沙曰阿僧祇,千阿僧祇曰那由他,千那由他曰不可思議,千不可思議曰無量……
無量天,就是星羅界另一頭的裂隙之后所代表的未知地域。
不到看不著辨不清數不完,如同這滿天星辰,璀璨耀眼,卻不可不可探。
“悲雪宗為諸位仙友準備了錦囊,錦囊分藍紫金三,有靈藥三枚、次仙靈符三張,以備不時之需,也助力諸君修行。得藍錦囊的仙友,可留在大凈土修行;紫錦囊者,可前往小幽都;若得金錦囊,請與我隨本宗老祖并二位仙尊同赴無量天。”
顧衡邊說邊示意地上的弟子分發錦囊,錦囊都已經繡好名字,到誰誰就上前領取。
大部分元嬰初期及以下的修士,拿到的都是藍錦囊,皆被留在大凈土,元嬰中后期的修士,拿到的是紫錦囊,可往小幽都。三脈共來了近三百名上修,只有不到十之一的修士,拿到的是金錦囊,境界皆在元嬰后期至化神期,其中就有三脈脈尊、月梟這樣的強修。
而在所有的金錦囊中,有一個人境界例外。
“小友,準備好了嗎?”月梟走到南棠邊問道。
南棠著手中金錦囊——不僅是在場修士里境界最低的,還要以這最低微的境界,跟著強修前往無量界。
顧衡當日所言并非信口開河。
南棠看了眼四周,站在邊的江止和螢雪,拿到的都只是紫錦囊。回龍塔里出來的五個修士,也只有和林清沅拿到了金錦囊。林清沅的境界約在元嬰中后期,要去無量界也有些勉強,不過所修的慈悲道和南棠有些相似,想來被召往無量天,是因為的道法。
林清沅見來,揚了揚手里金錦囊沖一笑。
“準備好了。”南棠也回林清沅一笑,這才回答月梟的話。
“那你可要跟我。”月梟對的答案毫無意外,微微頜首后忽然湊近,鼻頭輕,“小友,你上……熏了什麼香?”
南棠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聽一聲吼,天祿的尾過來,蠻橫地將往他側一纏,眸不善地盯著月梟。
“抱歉。”月梟為自己孟浪的舉道歉,又鼻子,“你上的熏香,很好聞。”
“……”南棠默默側頭嗅嗅自己襟——什麼都沒聞到。
不至于吧?!都一晚上了,引香的味道還沒散盡?
他是鮫人……魚,也能聞到?
“顧衡在召集我們了,該過去了。”月梟卻向遠道。
錦囊已經分發完畢,顧衡起先向前掠去,飛到千步開外的石峰下,正召集拿到金錦囊的修士上前。
南棠點點頭,收斂收神剛要,手臂卻被螢雪拽住。
“師姐,帶上。”螢雪一攤手,掌心放著一只金鈴鐺。
鈴鐺之上有暗流轉,看外形和他腳踝上那枚一模一樣,雖然南棠不清楚有什麼作用,但也明白此非凡,剛要拒絕,旁邊的天祿卻忽然過頭來,一口叼起鈴鐺往南棠懷里扔去。
南棠大不解。
“哥哥也希你帶上。”螢雪道,“必要時候,師姐可以震鈴。“
兄弟二人難得有意見一致的時刻,這意味著星羅界在他二人眼中,同樣危險。南棠看了看天祿和螢雪,連滅劫期修士都出了,可想而知有多可怕,沒有拒絕,鄭重收下后方飛而起,與螢雪、江止抱拳告辭,隨月梟飛到了千步開外的石峰前,站到顧衡后。
石峰下流著一讓人不由自主屏息的氣氛,眾修都生恐一個不小心惹怒峰上大能者,個個都小心翼翼垂手靜立。
龍影劍卻在此時不斷震起來,顧靈風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白這個老匹夫,還沒死?!”
白,那便是悲雪宗老祖的名諱。
南棠大驚——在這節骨眼上龍影劍要是泄出魔氣,就麻煩了。
站在左側山峰上的修士卻在此時忽然飛落眾人面前,面帶微笑揚手揮出一道無形罡氣直沖南棠。
南棠全無反手之力,只看著這罡風繞到后背的龍影劍上。
眨眼時間,龍影劍便安靜下來。
那修士又朝笑了笑,眉間一派溫和悅。
南棠的目卻落在他剛剛揮出罡氣的那只手手背上。他的手白皙而纖長,十分漂亮,但吸引南棠的,卻是他手背之上金漆所繪符圖。
那是……梵天界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