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風這個名字, 還是昨晚從杜一壺里聽到的。

　那是近萬年前引發三脈仙魔大戰的魔修大能，雖然被毀，但因元神過于強大，便被鎮在回龍塔下, 為塔魔。所謂的破魔大劫, 是有人驚醒了顧靈風。

　在回龍塔第九層里遇到的人, 就是顧靈風。

　這應該是個非常強大的魔修, 然而礙于回龍塔本制對顧靈風的影響, 以至于顧靈風遇到時境界被制在結丹期，反而讓南棠得了便宜。

　若沒有料錯, 這應該就是莫名其妙遇到一個他人口中非常可怕，而實際上卻不值一提的破魔劫原因。

　細想想，顧靈風有點慘, 遇上了境界有強大欺騙的南棠, 被碾著打了一場。

　顧靈風看上去很年輕，黑發自顱頂正中雙分垂落，又長又直，以至于他每每要用手向后梳開他的劉海，才能出他的臉龐與兇狠的目。

　但由于南棠與他斗過一場，又知道回龍塔對他的限制，他的兇狠在眼里就像毫無殺傷力的惡, 比養的那兩只赤寧還不如。

　“知道本座的威名還不乖乖跪下？”顧靈風浮半空，朝著南棠冷道。

　就因為知道是你, 才不害怕的——這句話南棠放在心里沒說。

　“顧魔尊，你為何要我向這道封魔符注靈力？”南棠走到那枚圓球前問道。

　如果有呼吸, 顧靈風定要深深吸口氣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氣——這個小修士沒將他放在眼里。

　“注靈力, 你才能獲得你的獎賞。”顧靈風飛到面前, 俯頭假笑道，“你通過破魔之劫，按約定本座是要賜你獎賞的，這里面裝的就是你的獎賞，可以助你在修羅試之上踏平眾修的神力，難道你不想要？”

　南棠盯著圓球不。

　不知道通過修羅試的其他人得到的獎賞是什麼，但肯定不是眼前這個，顧靈風為何要騙？

　“那是煉魂珠，與螢雪當初錮我這半魂所用的法寶有異曲同工之用。珠裝的應該是他的元神，他既然在你面前現出此，此舉必定與他有關。南棠，你與他斗法之時，用了春種之力？”夜燭的聲音響起。

　南棠面思忖。當時顧靈風的元神藏沙漠，確曾施展春種之力，讓神識探沙漠中尋找他的蹤跡，可外人怎會看出句芒春種？

　不過…………

　確實到十方古陣的氣息，顧靈風又是近萬年前的人，回龍塔建在十方古陣上，也許二者真有關聯？

　“不說話？你和你那夫在商量什麼？”顧靈風見不語，又一甩長發道。

　夫？

　南棠沒反應過來他在說誰。

　“就是藏在你神識里面那個人。”顧靈風都看見了，“那是你男人？你們雌雄同？”

　南棠與夜燭二人均是一愣。

　片刻后，南棠笑了，坦然回道：“是呀，我男人。”

　左臂上的黑紋忽然間自掌中游出，在側大熾后漸漸化一道虛影，站在后，南棠朝后隨意瞥了一眼，也就隨他去了。

　“顧魔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你看出來我上有什麼，也不必拿什麼破魔劫獎賞誆我。你想做什麼，直說吧。””南棠微翹下試探道。

　顧靈風倏地退到煉魂珠后，冷冷盯著他二人，道：“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想要什麼？通天法？仙寶？靈丹仙藥？亦或是無上權力？通本座通通都可以滿足你，只要你往這道封魔符注春種靈力……”

　“那樣，你就能離開這座回龍塔？”南棠接下話茬。

　如果沒猜錯，能將顧靈風這樣強大的元神鎮在這里近萬年時的東西，不是回龍塔，而是回龍塔之下的十方古陣。當年必是有人借用十方古陣的力量封印了顧靈風的元神，而顧靈風要想離開這里，只要找到能夠開啟十方古陣的人就有可能。

　而南棠就是那個懷春種可以開啟十方古陣的人。

　顧靈風沉默片刻，不答反問：“那麼，你想要那些東西嗎？”

　“想要。”南棠老老實實點頭，這世上哪個修士不想擁有這些東西？

　顧靈風臉上現出一笑來，剛想說話，卻聽又道：“但就算你把天下致寶全都堆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幫你。”

　“為何？！”顧靈風的笑頓沉。

　南棠搖頭：“我不會救魔修。”

　說有偏見也好，說冷也罷，對魔修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十多年前浮凌山的那場劫難中。而眼前這個顧靈風，據說當年也是引發仙魔大戰的元兇。決不愿意為一己私再放出一個魔為禍天下，這是為一個修士最基本的初心。

　顧靈風的神數變，沖到南棠面前：“魔修怎麼了？想當初，若非魔修……”

　可話沒說完，他在南棠的目下又閉上，轉而問道：“你要如何才肯出手？”

　他在回龍塔被鎮了近萬年，想離開想得快要瘋了。

　“怎樣都不能。”南棠搖頭轉。

　顧靈風追上來，可后的夜燭黑霧散開，彌漫在四周，將整個籠罩其中，護離去，對顧靈風之言充耳未聞，直至走到出口。

　“如果是關于句芒春種和十方古陣的呢？你也不想知道？”顧靈風不知幾時冷靜下來，回到煉魂珠前，聲音遙遙傳出。

　南棠的腳步停下，但片刻后，依舊頭也沒回的離開。

　————

　地底傳來憤怒的吼，帶著一絕，不論多麼強大的修士，被鎮了近萬年，都是件痛苦的事。

　南棠沿著蜿蜒的石階一步一步向上走著，沒有回頭。

　“南棠，你剛剛回答顧靈風那句話，再說一遍。”夜燭的聲音在神識虛空響起。

　“我回答了他許多話，你問哪一句？”南棠問道。

　“別明知顧問。”夜燭才不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真不記得了。”南棠微笑。

　“虞南棠！”夜燭有些生氣地重重咬名字，可末了語氣卻又下來，“再說一遍，就一遍。”

　他發誓，一定知道他在說什麼。

　也不知是顧靈風冷靜了，還是絕了，塔底傳來的怒吼漸漸變小。

　南棠嗤嗤笑出聲，就聽夜燭這無可奈何的聲音。

　男人偶爾的那一點撒，很是磨人。

　夜燭從笑聲中聽出一捉弄，也意識到自己態度的不對勁，恨恨得牙。

　“我男人呀。”就在他發作的前一刻，南棠開了口，“我和顧靈風說，這就是我男人。”

　“誰？你男人什麼名字？”夜燭不依不饒。

　“夜燭。”

　微，吐出讓夜燭心花怒放的名字。

　他的聲音瞬間消失，似乎在回味品嘗著南棠的話——我男人，夜燭。

　這話直白而人，沒有迂回的試探，也沒有風花雪月的曖昧，卻為這段數十年的陪伴添上因果，也為那一次比一次更難克制的魂神融找到原因，直抵夜燭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說一次。”良久，夜燭的聲音才再度響，有些霸道地命令道，“你男人，夜燭。”

　二人回到塔室，芒亮起，南棠的臉泛著紅暈，目晶亮。

　“我男人，夜燭。”重復一句，低聲道，“夠了沒有？”

　“不夠，但現在放過你，晚上再說給我。”夜燭意有所指，而后續道，“看在你讓我這麼愉快的份上，我教你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南棠邊同上前的守塔人行禮，邊暗暗問夜燭。

　難得他說出“教”這個字呢。

　“赤冕有種魂契約，可以讓修士與魂神建立主仆關系，你想不想試試？”

　“！”南棠驚訝地停步。

　“只要讓顧靈風認你為主，你管束，他就永遠翻不出浪來，你也不必擔心他會為禍天下。”夜燭了解，之所以沒給顧靈風一點機會，正是因為不愿以天下蒼生為代價，去換取強大的機會。

　“你瘋了嗎？顧靈風那樣不可一世的魔修，怎會愿意認我為仆？”南棠覺得夜燭的想法太過天真。

　“南棠，你不懂，一個人被錮在某個地方永遠不得自由的滋味。”夜燭語氣忽然低落。

　“你想說螢雪？”南棠問道。

　“還有我。”夜燭卻道，“越是強大的人，越不愿意被束縛。一千多年的錮，都已經讓人生不如死，何況是近萬年的囚。”

　“夜燭！”南棠聲音忽凝，“你也被錮了一千多年？在那艘會飛的仙舟之上？”

　夜燭低低“嗯”了聲，似乎不愿多談這個話題：“所以你相信我，顧靈風一定會同意的。”

　“就算他同意，可我與他的實力相差巨大，我拿什麼收留他的元神？”南棠又問道。

　近萬年前的魔修大能，與悲雪老祖大戰三個月的強大存大，他的境界都該近仙了吧？

　“你是不是有柄摧月劍？”夜燭亦問道。

　南棠微怔。

　摧月劍？那不是當年重虛宮小試煉，贏了和兩個師兄的打賭，從四師兄手里奪來的賭注？四師兄程嘉月是個劍修，出了名的嗜劍如命，摧月劍本是他逾命的上古仙劍，傳說此劍已生劍靈，只是在損毀于年月遙遠的戰爭中。

　“那把劍的劍靈已經死了，只剩個空殼，你可將魂契約刻在劍之上，便能讓顧靈風為摧月劍靈，為你所用。”

　“那柄劍能承顧靈風這麼強大的元神？”南棠疑道。

　“不能，但你有龍骨。取龍骨至堅之骨融摧月劍，則神劍可。”夜燭毫不猶豫道，“你需要找一名鑄劍師。”

　南棠長長吸了口氣，看到旁邊疑地盯著自己的守塔人，才發現自己在塔室悶聲不吭地站了許久。

　“我今日未能取得破魔獎賞，塔仙要我過些時日再來一趟。”對守塔人道。

　還能改天再來？守塔人滿臉不解，不過他們也沒見破魔獎賞是何，無從分辨南棠之言真假。

　南棠在守塔人恭恭敬敬的目中踏出回龍塔，一邊走一邊又問夜燭：“你想得倒很周全，什麼都考慮到了，那麼魂契約呢？能夠建立如此強大的契約，需要我付出什麼？我又如何控制顧靈風？”

　“魂契不需要你付出什麼，你也不必擔心顧靈風反噬其主，因為……”夜燭頓了頓，才道出最關鍵那句話，“建立魂契的主仆二人，同生共死。”

　南棠猛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停步，聲音幽幽響起：“夜燭，你這是要我與顧靈風同生共死？”

　討厭契約，尤其同生共死的契約。這輩子，都不想再將自己與另一個人綁在一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夜燭知道誤會了，“只是一柄劍而已，人在劍在，人亡劍亡罷了。”

　南棠存則顧靈風活，南棠亡則顧靈風死。

　契約之下，顧靈風必需傾盡所有，護南棠周全。

　再沒有比顧靈風更適合為南棠手中殺的存在了。

　也許有一天，這柄劍會代替他，在他無法再存在于玉昆的日子里，陪披荊斬棘就無上仙途。

　一切，只是未雨綢繆罷了。

　當然，他并不希會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