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堂外就有仆人來報，璉二爺打發了旁小廝昭兒過來傳話，姐連忙讓人進來。

昭兒打了一個千兒，道：“請老祖宗安，請太太安，二安……珍大爺已醒了，還請了郎中，說是臉上被打腫了，皮外傷，敷幾天藥就可大好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賈母念了幾句佛號，其他幾人也是憂稍緩，不住念佛，唯有姐面古怪，抬眸和尤氏對視一眼，妯娌二人明白了什麼。

這邊廂，寶玉也從屏風后走出，后還跟著黛、迎、探、惜幾個小姑娘也起，好奇地張。

“老祖宗。”寶玉沖進老太太的懷里，撒撒癡。

賈母抱住賈寶玉，寬道：“我的寶玉，方才沒嚇著吧。”

賈寶玉撒了一陣，問道：“老祖宗，我怎麼聽珍大哥，出了事？”

“還不知出什麼事，這些下人就口中嚷，我正要過去看看呢。”賈母面容慈祥，笑道。

只要不是前面的頂梁爺們兒沒了這等駭人的事，賈母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賈族老太君面前，還是能頂住事兒的。

似到賈母那從容的態度，榮慶堂原本如喪考妣的氣氛也煙消云散，姐輕笑勸道：“老祖宗，這時候黑燈瞎火的，要不我陪尤大嫂子，去東府看看珍大哥。”

東西二府，雖說有夾道可通，但這半夜里，老太太年紀大了，萬一有個閃失，不是鬧著玩兒的。

王夫人道：“丫頭說的是理。”

賈母道：“鴛鴦，你也跟著過去看看，問問什麼事兒，怎麼就把人臉上打腫了。”

寶玉也道：“老祖宗，我也去東府里看看珍大哥。”

“那里這會子肯定糟糟的，你明天再過去看你珍大哥。”賈母笑著說著，點了點寶玉的額頭。

寶玉也只得做罷。

見鴛鴦也要過去，姐知此事瞞不過去，開口道：“老祖宗，怕不是后街的珩大爺打的吧。”

“哪個珩大爺？”賈母凝了凝眉，問道。

一旁的昭兒開口道：“二爺說了，是珩大爺打的。”

姐迎著賈母以及王夫人的目，道：“就是后街柳條胡同兒的賈四伯，他老早沒了的，就剩下董嬸子和一個小子賈珩，孤兒寡母，從小拉扯長大，董嬸子年前又沒了，這孩子沒雙親照應，子可不就牛心孤拐的。”

當著賈母等一干宅親眷的面，姐倒是沒有直呼賈四兒之名。

一旁的李紈玉容上現出一抹異，眼前似浮現一個年的拔影，賈珩？他倒是好大的膽子。

賈母蒼老眸子中有著幾分不悅，忍著怒氣，問道：“我當是哪個珩大爺，賈珩為何要打珍哥兒？”

王熙道：“那賈珩慣是個舞刀弄槍，好勇斗狠的，年輕人一言不合，就揮拳相向，太正常不過了。”

尤氏厚道一些，倒沒有添油加醋，輕、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道：“老爺給蓉哥兒尋了門親事，是工部營膳司郎中秦業家的小娘，但不想人家已許了娃娃親，早年是定了婚書的，而婚書男方對象就是賈珩，老爺就想找賈珩讓他退親，半晌兒，其實就鬧了一出兒，賴升過去，幾句話不合意，就被打得臉腫的豬……跟什麼似的。”

想起自家丈夫也剛剛被打了個滿臉腫脹，尤氏話到之邊，就是咽了回去，急忙改口。

賈母一時默然，心底合計不停。

此事不用說，東府里的珍哥兒多半是使銀子，威利，想要讓人退親，結果恰巧到個脾大的族人，年輕氣盛……

寧欺白頭翁，莫欺年窮，這珍哥兒，怎麼就不知這理兒？非要鬧得犬不寧，何至于此？

蓉哥兒正經的國公嫡孫，哪里就非要奪人家的親事不可了。

珍哥兒糊涂啊。

還有那賈珩，也沒個長尊卑，出手就往珍哥兒臉上招呼，這像話嗎？

賈珍是族長啊，代表的是賈家的面！

賈母只覺得一陣心累，狠狠一拄拐杖，砸得地面噔噔作響，說道：“讓人喚賈珩來！”

“現在？”姐明臉蛋兒上，顯然有著幾分遲疑，說道：“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再……”

這都戌正時分了，也就是后世晚十點之后，縱然要收拾賈珩，也要等明天再是吧。

李紈也上前勸道：“老太太先別生氣，大晚上的，驚天地的，再說街上還有五城兵馬司巡街的，往來不便，讓那孩子明天兒，見早兒過來就是了，現在倒是珍大哥這邊，讓人憂心，也不知打個什麼好歹沒有。”

賈母聞言，也覺得有理，重重嘆了一口氣，道：“我年歲大了，不大管府里族里的事兒，他們是愈發得了意，無法無天，兄不兄，弟不弟，鬧出兄弟互毆的沒臉兒事來，不知讓多人笑話！”

兄不兄，說得自然是賈珍，以族兄之份為自家孩子搶族中旁支庶弟親事。

弟不弟，說得就是賈珩，以族弟份，打族兄臉子，眼里還有沒有賈家？

鴛鴦連忙端了一杯楓茶，在一旁笑著勸道：“老太太，這族里幾千口子人，哪有事事都稱心如意的，總有些年輕氣盛、任負氣的，老太太要跟著氣，那可一天三頓飯就什麼不用做了，跟著生氣就氣飽了。”

這位賈母屋里的大丫鬟，正當妙齡，容姣好，杏眼桃腮，上著翠掐牙兒背心，下綠蘿百褶羅，一頭順秀發梳著辮子，以一紅繩束起，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鶯出谷，平著賈母的怒火。

姐見賈母怒，丹眼轉了轉，同樣勸道：“老祖宗，尋常百姓家，親兄弟家打打鬧鬧都是有的，這就和牙齒和舌頭，吃個飯，還不時上下磕打架呢，誰還說不親了？哪有什麼可笑話的。”

王夫人也過來勸，又有寶玉在一旁撒，幾個姐姐妹妹都來陪著說話，賈母面才好一些，對姐叮囑道：“丫頭，還有尤氏，趕去東府看看珍哥兒，什麼事，留待明天再說吧。”

折騰了半天，賈母顯然也有些累了。

卻說東府里，后院燈火通明，花廳中，賈珍躺在藤椅之上，臉上敷著巾，哎呦不停，目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

這位養尊優的公子哥兒，長這麼大也就是小時候，被老爹賈敬扇過大子，多年了，被一個旁支族人當眾打臉，還是頭一遭兒，只覺得屈辱之極。

以至先前都沒有反應過來，心態失衡之下，竟出驚人求死之言。

如今冷靜下來，倒也不由后怕，那賈珩一臉兇相畢，拔劍是要殺他嗎？

不，他不敢，他絕不敢……

賈璉在一旁長吁短嘆道：“珍大哥，好商好量的，俗話說得好，買賣不仁義在，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賈珍雙目噴火，臉頰上的疼痛，心頭的屈辱，煎熬著心，道：“二弟，我要殺了那個小崽子！我要殺了他，明日就到京兆府報，告他個忤逆族長，讓人拿了他！充軍，流放……”

賈璉聞言，角了，暗道，忤逆族長，充軍流放？珍大哥當衙門是我們賈家開的？

還是得勸：“珍大哥，先消消氣兒，那賈珩雖然可恨了些，但看那架勢，也是個兇戾窮橫的，要是再兇大發，拿刀槍，沖珍大哥來……珍大哥這不是拿玉往瓦罐嗎？”

“不出這口氣，我誓不為人！”賈珍憤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