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連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那長桿刀柄燒得發紅, 慕大一聲, 松開了一只手，憑另一只手吊了一陣，不敢多撐，又抓了上去。可他雙手手心已在冒著白煙，雖然隔得遠, 這邊幾人仿佛也聞到了焦的氣味。

花城隨手放出一只銀蝶, 那銀蝶撲翅撲翅, 飛出幾丈，還沒到離慕距離的三分之一, 便化為一縷銀汽, 消失在空中。

謝憐知道，他這是在給自己展示, 死靈蝶亦不可助, 死局，不值得拼死一試。

慕也看到了那銀蝶消失的過程, 神漸漸變得絕。

他明白了。現在，一是沒人有能力救他, 二是沒人相信他，在他百般雷的前提下, 謝憐本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過來拉他一把。

只是, 雖然絕，卻仍不甘心，仍不願放棄, 慕咬咬牙，喝道：“你不相信我也罷，我絕不會就這麼掉下去的！”

說著，手上更加用力，似乎想旋空一轉，立足在刀柄上。誰知，他剛剛升起幾寸，又猛地一沉！

慕向下去，雙瞳中映出了無數個被熔紅的怨靈，扭曲的臉孔和四肢在他上上，正在把他往下拉！

這些怨靈是本來就溶於流的巖漿裡的，忽然冒出，一個接一個吊在他下半下，沉重無比又滾燙，如火上澆油、雪上加霜，慕要瘋了：“滾！！！”

在過去的幾百年裡，他不是沒瀕臨絕命過。但那都是因為了重傷，葬巖漿這種死法，比負傷死要恐怖千百倍，一想到他要像那沒有生命的死靈蝶一般化為一縷煙氣、了無痕跡，本無法接。

終於，慕的手撐到極限了，十指微微一松，就再也抓不住了。

刀下一空——他掉下去了！

一道人影向著下方燃著熊熊烈火的炎池墜去：“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他得雖慘烈，下墜了一段距離後，卻猛地在空中一頓、懸在了半空！

慕驚魂未定，頭皮都麻了半邊，但本能的反應還在，快速到上。原來是一道白綾纏住了他的腰。

自然是若邪了。可是，謝憐棲的那座宮殿離他掉下去的斷崖不近，若邪先前都探不過來，又怎麼能在他下墜了一段後將他拉住？

慕向上去，驚異地發現，謝憐本就不在那座宮殿屋頂上——他就在自己的頭頂上方。

之前慕將長刀釘巖石，抓住那刀柄才堅持了一段時間。而謝憐，現在就半跪在那刀柄之上！

謝憐一邊急速收短若邪，一邊看下面，看他安然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來得及。”

慕喃喃道：“……太、太子殿下？”

方才那一瞬太過刺激了，刺激到他腦子還有點稀裡糊塗的。這麼遠的距離，中途都是滾滾的巖漿，沒有其他落足點，謝憐最多只能跳到一半，他是怎麼過來的？

遠，風信的聲音傳來：“殿下！你們沒事吧！”

慕循聲去，那宮殿屋頂上，現在只站著花城和風信兩人了。花城抱起手臂盯著這邊，似乎在確認謝憐的安全，別的他都不關心。而那宮殿和他墜崖點的兩點一線的中心，一把漆黑的長劍，冷冷立在奔流不息的赤紅巖漿之中。

芳心！

原來如此！慕終於明白謝憐是怎麼過來的了。

憑謝憐的彈跳能力，的確最多只能跳到一半之遠，無法直接從安全的宮殿屋頂跳到墜崖點救他。所以，謝憐先把芳心擲出，將此劍立在炎流之中，作為一個落足點，再以芳心為起點，躍到他的刀上，於千鈞一發之際拋出若邪，堪堪將他拉住。

謝憐道：“剛才一直在想辦法，這裡實在沒什麼可以用的東西，所以花了些時間。你也太急了，不要來啊，來掉的更快。”

慕本以為謝憐的沉默是在猶豫要不要救他，卻原來是在思考到底該怎麼救，也虧得剛才形勢那般危急，謝憐還能冷靜思考了。

他額上的汗珠更加細了。

一抬頭，謝憐向他出一手，笑瞇瞇地道：“總之，雖然稍微遲了點，不過，這手的還不算太晚吧？”

“……”

不知是不是方才抓著刀柄抓了太久，慕居然覺得手臂無比沉重，提不起來。謝憐又把手的更下，道：“起來吧。”

慕終於抓住了他的手。

他整條手臂都是微微抖的，謝憐一用力，把他拉了上來，兩人一起站在慕長刀的刀柄上。謝憐轉，對屋頂那邊招手，道：“三郎，功了！”

花城道：“好的，哥哥，現在回來，立刻！”

謝憐應道：“好的，馬上回來！”又轉頭問慕，“你還能跳麼？不能的話我帶你？”

慕了，道：“我……”

謝憐觀察他神，果斷地道：“我帶你吧。”說著，就抓了他後背。要在以往，慕估計會暗暗翻個白眼讓他別這麼抓，不尊重人，但現在，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憐正要躍起，誰知，正在此時，兩人忽然同時覺，腳下一歪。

好死不死，那釘巖石的長刀，早不松，晚不松，偏偏在這個時候松了！

花城然變，道：“哥哥！！！”

這一次，是兩道人影，一齊向著赤紅的炎池墜去。此種火燒屁|之時，謝憐仍能急速思考，道：“沒事！”半空中翻了幾翻，抓住空中那柄長刀，雙手並用，再次一刀釘巖石之中！

“鐺”的一聲，火珠飛濺，絢爛至極。在謝憐的護靈之外，這些火粒子仿佛碎裂的金砂，但若是這層護靈消了，沾上一粒都能把人活生生燒穿一片窟窿！

若邪將慕提起，謝憐嚴肅地對他道：“這把刀承擔不了太久兩個大男人的重量，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兩個之中，只能留一個人在這裡。”

慕稍稍回過神，道：“你是說……”

謝憐道：“你不要留了。”

“……？？？”

慕雙瞳微微收，還未開口，謝憐便抓住他，用力向上拋去，喝道：“看準！”

慕被他拋過斷崖，發現自己在向芳心佇立飛去，定定心神，淩空一翻，落定在芳心劍柄上。

到這裡，他才明白為什麼謝憐要先把他拋上來了。

因為，這個距離，也許謝憐可以直接從那下移了數丈的刀柄上跳過來。但是，他卻不行。

這個距離對他來說，太遠了。他是借了謝憐這一拋之力，才能上來的！

風信了一把冷汗，道：“還好殿下你反應快！”

花城則神凝肅，對著下方道：“哥哥！你再不回來，我就直接下去找你了！”

他語氣帶著警告意味，謝憐忙道：“我這就上來了！況還好，不算難應付，我一個人能跳過去，你別下來。”

花城神這才緩和幾分，但還是目不轉睛盯著那邊。風信看看他，忍不住道：“……意外的。”

花城也不回頭，毫不好奇地道：“什麼。”

風信抓抓頭發，道：“我以為，你對慕意見很大，會覺得他不值得救，會反對殿下救他，不讓他去的。”

花城這才看他一眼，道：“半錯半對吧。”

“啊？”

花城道：“你前面那句沒錯，我的確覺得他不值得救，他怎樣都不關我事。”

看他一臉無所謂的神，風信汗：“你也太直接了吧！”

而且想到沒準這人心裡對自己也是這麼個態度，就更讓人汗了！

花城嗤笑一聲，頓了頓，又道：“但，殿下怎麼選擇，只有他一個人能決定，我永遠不會反對。”

“……”

風信從來沒聽過這種話，男人對人尚且沒有，男人對男人就更沒有了，只覺得要是給謝憐聽到肯定又要不得了了，不知道該出什麼表，只好道：“……啊。這樣。”

花城轉過頭，凝視著炎流火中四下觀察、思索對策的謝憐，微微一笑，道：“而且，我早知道他一定會那麼做了。”

那邊，謝憐道：“慕，你快到屋頂上去吧，別跑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待會兒好好說。”

慕這才反應過來，如果他不離開芳心，謝憐下一步就沒有落足點了。強自己冷靜思考，準備回到屋頂上，豈料，他才剛剛起，下方謝憐忽然道：“誰？！”

謝憐站在刀上，正默默蓄力，突然，背後炎瀑分開，瀑流裡出一雙手，驀地抓住了他。

那東西明明是從炎瀑裡出來的，那雙手卻冷得可怕，謝憐打了個寒噤，聽到花城在上方道：“殿下？！”

那雙手抱住謝憐，帶著他從刀上墜了下去。謝憐一臉愕然，而上方幾人則看清了從背後抓住他的是什麼東西。

那人一白，臉上戴著一張半哭半笑的面，似喜似悲。

白無相！

若邪警覺危險，自發飛，向上躥去，躥過慕眼前。慕下意識抓住它，但白綾另一端傳來的力量過大，非但沒拉住，反而把他也拽了下去。

謝憐在狂飛的火星中急速下墜，聽到那東西在他耳邊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天真！太天真了仙樂！你以為兩全其的大好結局來的這麼容易嗎？”

下方是炙人的灼灼熱浪，心裡卻是骨悚然。冰火兩重天中，謝憐抬頭去，上方漫布穹頂的火與裡，居然若若現有一片紅影，正在接近。

花城也跳下來了！

這下面，可是巖漿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