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斯對自己的復活有所瞭解，但細節方面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其他先祖更是剛甦醒沒幾天，知道的相當有限，我看著周圍那些歡快的小豆丁，決定趁此機會把復活試驗中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大家，讓他們對神明有個好印象也是好的。

一番流之後，先祖們對這些小小的生命神終於有了真切的瞭解，小不點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前兩天掉下來的渣子被人收集起來就是用於復活這些“大個子凡人朋友”了，雙方之間的關係一下子被拉進許多。於是沒過一會我這個中間人就被晾在一旁，先祖和小豆丁們熱熱鬧鬧地湊在了一起。

這些掌大小的豆丁神本來就蠢萌蠢萌的，們能有如此高的親和力實在不出自己想象。

只有叮噹沒和自己的小姐妹們一起湊熱鬧，這小不點多還算有點良心，更喜歡跟我在一塊蹭蹭：這大概就是日常飼養到位的結果了。安瑟斯也沒有跟著湊熱鬧，雖然他對那些小不點也很好奇，但多是個老艦長。不論年齡還是資歷，他都要穩重得多，於是我和叮噹以及安瑟斯就在神殿廣場邊上找個地方歇息，順便閒聊一下。

當然。冰斯現在作爲一個綁定裝備，也是跟我在一塊的，只不過這個流氓對我們的話題毫無興趣，就在我卡著裝死。

神殿廣場上所有東西都是“純天然造”，廣場周邊的路燈是發出熒的高大花枝，房屋是靈神甫們培育起來的天然樹屋，長椅則是世界之樹的鬚冒出地面形的天然“長凳”，我們坐在一張這樣的“長凳”上，在瀰漫了整個神殿區的奇妙清香中愜意地深呼吸，叮噹一臉幸福地趴在我肩膀上，抱著糖來去，安瑟斯則看向他那些正在和其他生命神聊天的部下們：“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平靜的日子了……”

我知道他想起了當年流亡的事，那時候在飛船上提心吊膽，每天都能聽到大規模傷亡的報告，隨時擔心著滅頂之災來到自己的方舟，那種日子與眼前這樣平淡安寧的日常怎可同日而語。但我發現安瑟斯這麼嘆的時候臉上並沒太多高興的神，於是有些不解：“你對現在這況不滿意？”

“不，很滿意，”安瑟斯低聲說道，“只是想起了那些沒能看到這一天的人……”

“復活失敗的人麼……這也是沒辦法的。”

“不，不僅僅是他們，”安瑟斯搖搖頭，“其他方舟上的人，留在故鄉世界沒能逃出來的人，所有死在流亡路上的人……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那什麼……這麼說可能有點莽撞，”我糾結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好像有點失去目標的頹廢吶。”

“本來就是這樣，何須‘好像’？”安瑟斯苦笑著攤開手，“我們能有什麼目標？我們這些人能有什麼可做的？昨天我被困在盥洗室裡整整一個小時，我們有人連自己的櫃都打不開，你說我們還能幹什麼！？我們是一羣原始人，從石頭裡被你們復活出來，我們創造出來的孩子們現在已經是神了，知道麼，是神了——而我們是一羣喝水都有可能嗆死的原始生。你們本不需要什麼先祖，你們只需要問幾個問題，然後把我們像鳥一樣關在籠子裡好好餵養就行！我們能做什麼？你們要一羣原始人去做什麼？你們養了多眷族，養了多僕從，我們去做你們的眷族行嗎？起碼給我們點事做！”

安瑟斯說著說著就激起來，聲調也忍不住擡高，但很快他再次強行鎮定下來，重重嘆氣：“抱歉，我激了……這兩天遇上些不順心的……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們。”

我終於開始明白這半天來那種彆扭的覺從何而來了，先祖們在我的帶領下參觀著這個城市，看上去他們都面帶笑容，然而他們從頭至尾都只是看著，縈繞著一種難以解釋的違和，這違和來自於“隔絕”。

他們無法融這一切。

或者更確地說：他們無法融帝國的高層，珊多拉則不允許他們接帝國的下層。

軍事區就是一個戒備森嚴的皇城，一個把先祖們關起來的籠子，皇城之外是他們勉強能接的世界，但他們很清楚，即使皇城之外的世界也不是他們的。

安瑟斯急之下說的一句話點破了一切：我們去做你們的眷族行嗎？

如果是眷族，是和那些僕從軍一樣的“普通人”，他們大概會更舒服一點，在帝國的衆多附庸中，更加弱小的種族都有位置，然而先祖們偏偏連一個這樣的位置都不能有。

他們是先祖，是帝國遠古時代的祖輩，希靈使徒們不允許自己的創造者去接甚至融“下層種”，他們要把自己的先祖擺放在皇城的塔尖上，哪怕後者並不喜歡那個位置。

就像養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