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放棄補償?
這種事,騙鬼呢吧?
誰嫌錢多?這跟道德無關,這是人趨利避害的本!不要說現在,就是擱在千年之後,也沒見到哪個佔地的工程,老百姓不要補償款了啊!
很明顯是扯淡!
李牧冷哼一聲,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王瑞額頭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他知道自己這件事兒做的有問題。但是如果按照李牧定下的標準,那得花多錢啊!
打個比方,明明老百姓心裡的價碼是五貫錢,他們就已經知足了。您非得要給十五貫,不給還不!這多出來的十貫錢,有啥意義麼?
只會把那些刁民,養得越來越刁罷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王瑞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就在他馬上要堅持不住,把實話說出來的時候。李牧開口了,道:“把你們已經給予的補償,確到每一戶,呈上一個冊子。另外,我會暗中派人調查,有無脅迫之事。若有,你們瑯琊王氏就退了吧。”
王瑞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李世民驚訝地看了李牧一眼,顯然他這樣做事,是李世民沒有想到的。按照李世民對李牧的瞭解,他非得把這王瑞往死裡整不可,但是李牧今日卻退了一步,讓李世民有些不著頭腦。
由於時間已經快到晌午了,顧思之自然準備了酒宴。接下來的議程,便留在了下午再繼續。李牧本來是打算與顧思之,王瑞等人一桌的,但這樣做又擔心冷落了李世民。便以偶不適爲由,命人把飯菜送進了房中。
顧思之和王瑞請的郎中,也被擋在了門外。二人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幾次想要張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敢,悻悻地退了出去。
走過迴廊,顧思之不埋怨,道:“教你別省那幾個錢,你偏偏就是捨不得。現在好了,把侯爺惹怒了吧?侯爺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
“老頭,你可別都往我上推啊。”王瑞當場就不幹了,道:“也不知是哪個跟我說的,給的太多把胃口都養叼了,以後辦事兒就不好辦了,現在你來做好人了,做人不該這樣吧!”
顧思之一把年紀,被直接破,臉上有些掛不住,甩袖道:“隨你怎麼說,侯爺發起火來,老夫可不替你頂缸。”
說罷一走了之,王瑞趕忙追了上去,李牧真要是發火起來,沒個求的不是等死麼?李牧邊的人,他一個也結不上,還得是顧思之這個老傢伙,多多能幫點忙啊。
房間裡,李牧趴在門口瞅了瞅,確認附近沒人了,立刻換上另一幅臉。他來到桌邊,請李世民上座,然後陪在旁邊,殷勤伺候起來。
李世民卻板著臉,道:“東家,在下只是個賬房,可萬萬擔不起啊。”
“哎呦,陛下,開玩笑怎麼還當真呢?有人在,咱裝裝樣子,這沒人在了,臣豈敢僭越。”高公公在旁聽著,不撇撇,心中暗道,合著咱們都不算人呢。
李牧招呼高公公也坐下一起吃,高公公向李世民,得到了許可之後,才挨著坐下了。心中舒服了一點兒,按規矩,有李世民的地兒,他可是沒資格坐下吃飯的。
飲了一杯江南的黃酒,李世民不皺眉,喝慣了灞上酒坊的酒,再喝這種江南作坊的酒,總覺得不甚爽快。
此時無人,李世民便把心中的疑問了出來:“那王瑞沒有做到你的要求,你爲何饒過他了?這可不像你啊!”
“唉!”李牧長嘆一聲,道:“陛下,臣這不是也有難麼?”說著李牧開始倒起了苦水:“雖然說臣仗著陛下的威嚴,賜予的權柄,狐假虎威地把這個攤子拉起來了,但臣畢竟只有一個人,不能事無鉅細面面俱到。事兒雖然是臣想的,但到做,還是得找人去做吧?”
李牧又嘆:“說到底,這江南是人家的本家,臣是外來的。如果臣的太,很容易出現奉違的狀況,到了那個時候,臣想做什麼事兒都做不。”
李世民明白了,之前李牧在長安時飛揚跋扈,爲所爲,那是因爲長安乃京畿之地,完全的在朝廷的掌控之中,無論他做了什麼,自己都能給他兜底,所以他有恃無恐。而在江南這個地方,朝廷的管控力度很弱,他還要指這些人辦事,所以還是得‘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李世民不笑道:“原來你小子也有妥協的時候,到底是長大了。”
李牧嘿嘿一笑,道:“其實臣也不是妥協,其實,臣的要求被打了折扣,臣是有所預見的。陛下博覽史書,可曾見過完全執行到位的新政麼?都是打了折扣的,只要能做到大半,臣就已經知足了。現在這幫傢伙的小作,還在臣容忍範圍之,所以臣故意給他臉,卻不破,他心裡也明白,權且這些小作當做把柄,留待日後再用,隨時拿出來敲打一番,豈不哉麼?”
李世民微微頷首,其實這就是帝王之道。所謂不聾不瞎,當不得家。李牧的長速度,再一次超過了李世民的預期。
李牧繼續說著:“陛下,這天下沒有任何事是無緣無故的。臣來到江南,能很快從這些族手裡奪權,那不是臣的本事。而是他們吃不準臣想要幹什麼,再加上陛下給予的權柄,已經臣曾經做的事,綜合各種條件之下達的妥協。但是這種妥協,可不是永久的。江南族基深厚,不是臣的威能撼的,如果不能給他們眼睛能看到的利益,他們必然會反悔,這是一定的事。”
“這些江南族,之所以奉臣的號令,原因無它,只因爲臣能把事做!只要能從勝利走向勝利,話語權才能越來越大,才能出口憲、言出法隨,怎麼做都正確。說白了,他們敬重的,不是臣,也不是陛下,而是利益。他們願意先拿出一部分利益,目的是換取更大的利益,如果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所有的一切都會倒算,到時候江南會出現更大的子。”
“所以臣把標準制定的苛刻一些,這就像商人做生意,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我要一百貫,他奓著膽子也就敢講個八十貫,而實際上,臣的心裡價位是五十貫。但如果臣要五十貫,他們還得往下再講,而那時候,臣可就虧本了。”
李牧了兩口飯,道:“臣在做事之前,早已經算過了。現在江南族拿出來的東西,三五年之就會回本。所以不管怎麼,只要事能推進,他們就賠不上。他們賠不上,買賣就能往下做,江南就能穩。待江南徹底建設完畢,這裡就會爲大唐的糧倉,到了那時,是江南一地,便可爲大唐提供一半的錢糧,陛下則可無憂矣。”
李世民沒有被李牧的畫餅技忽悠了,他皺眉道:“你也說了,得三五年回本。是回本,他們就能滿足了?”
“陛下,他們當然會滿足。”李牧自信一笑,道:“陛下還是沒有看出,這些所謂江南族,他們真正的結癥所在。”
“哦?”李世民挑了挑眉,道:“結癥在何?”
李牧也不賣關子,道:“五姓七宗多爲北方世家,而江南族雖然實力不凡,但卻沒有一個稱得上是頂流,爲何?因爲這些人遠離朝堂,只有錢而沒有權,所以不氣候。朝堂又不是他們想進就能進的,大唐立國,江南族幾乎沒有幫上一點忙,幾無一個可稱爲勳貴。只靠科舉的話,得幾代纔能有所作爲?顯然是來不及的。”
“再說這賺錢,以長江爲界,江南族的勢力範圍在江南岸。在沒有權柄保駕護航的前提下,等待他們的只能是逐漸沒落,因爲北方門閥可以蠶食他們,而他們卻無反擊之力。能做的只是讓這蠶食減,緩慢一點罷了。這種慢死亡,纔是他們的結癥所在。”
李牧拿起一張餅,放在了桌上,道:“這就好比一張餅啊,吃一口,就一口,因爲這餅就這麼大,早晚會被吃完的。”
這時候,李牧又拿出來一張餅,道:“而臣做的,不是讓他們的餅變大,也不是保護他們,不讓別人來搶他們的餅吃。臣是給他們一張新的餅,這張餅的大小不定,可能大,可能小,這要看他們怎麼努力。”
李牧把兩張餅挨著放在一起,道:“臣說三年讓他們回本,指的是他們從原來的那張逐漸變小的餅,變這張新餅上面。從逐漸死亡,變了緩慢生長,這其中的差別,可不是簡單的回本啊。”
李世民恍然,他確實沒想到這點。說白了,李牧給江南族的是一個希。
“勞力的缺口,你打算怎麼解決?”
“這得請示陛下。”李牧正要問呢,沒想到李世民倒是先提了:“陛下可還記得,臣說過多次的遷徙牧民之策?”
李世民微微蹙眉:“你是說把突厥人遷?這……”
“陛下,臣知道您擔心什麼。”李牧正道:“事關國本,臣不敢胡鬧,臣敢提議,是因爲臣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
“哦?”李牧的話倒是出乎了李世民的意料,因爲在他想來,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李牧笑了笑,道:“容臣賣個關子,先吃飯,待會兒一起說,不然說兩遍,臣這個嗓子不了啊。”
李世民見他竹在的樣子,心下竟也稍安,對李牧道:“醜話說在前頭,朕可沒答應你,若是你不能說服朕,這件事就容後再議。”
……
用過了午飯,會議繼續。上午是李牧聽彙報,下午便是他給新指示的時候了。
按照李牧的吩咐,顧思之給他做了一個‘白板’。上好的宣紙,一張一張地掛在上面,這樣可以留下李牧寫的東西,供他們整理筆記所用。
“上午的時候,大傢伙也都聽見了。現在咱們面臨的問題是,在明州港建之後,本地的勞力勢必要轉移一大部分到碼頭去,原本就不足的勞力,就更加捉襟見肘了。爲了解決這個問題,同時也是爲了提升單畝的糧食產量,本侯絞盡了腦,終於想出一個尚可的辦法,大家一起參謀參謀。”
“首先,朝廷的新政,大家聽說過沒有?”
“聽說過、”
李牧點指王瑞,讓他複述一遍。
王瑞上午惹李牧不快,就等著這個機會表現呢,站起來大聲道:“朝廷新政,廢除均田制,改爲承包制。土地分爲三類,口糧田,租田,承包田。另有軍功田,爵祿田。口糧田出生即有,每人十畝,死地消。租田,滿十五歲可租,每人最多四十畝,一稅賦,兩公糧。租田可轉租,需到府備案,轉租後,原租戶不再有租田優惠。承包田,口糧田,租田之外可爲承包田,需覈定資格。承包之田只能用於耕種,不可做他用。承包之田有最低產量,達不到產量者,罰稅。連續三年達不到產量者,撤銷承包資格。承包田與賦稅田不同,除收取所獲爲稅賦,朝廷定價收購二爲‘公糧’外,需多繳納一稅賦,多收一公糧。軍功田,軍功田分十二等,可疊加,父死子繼,不可再繼,免稅賦。爵祿田,隨爵降等,免收稅賦,公糧,五公糧。”
百姓聽得心頭火熱,若是真能這樣安排,他們就不用再做佃戶了。
李牧對王瑞頷首,對衆人道:“這便是朝廷的新政了,說得很好,很細緻,但是有一句落下了,那就是,朝廷不允許出現荒田。即便是你的口糧田,若你不能耕種,朝廷也會分派出去耕種,秋收時給你租子,但不允許荒地存在。”
“首先要明確的是,新政是一定會推行下去的,長安,等地試點,效果非常的好。咱們鄮縣也一定會推行,但是問題是,即便按照新政,把土地分了,如果碼頭用工,還是會有很多勞力的缺口,田地荒廢。口糧田尚且耕種不了,租田,承包田就更不要說了。”
“這個問題怎麼解決,諸位可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