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似剪,裁出了一片片淺綠紅,越是往南,那春意便越發得濃。
道旁茶棚簡陋,臨近晌午的時候卻坐了不人,年邁的茶博士持著長銅壺穿梭其間,及時給客人們添茶倒水。
此離寶陵城十多里,出城的人隨意談論著城中近來發生的趣事,那將要往寶陵城去的客人則饒有興緻地聽著。
此時就有一人提到,寶陵城今日來了幾位年輕公子,聽口音像是京城來的,個個風流俊秀,其中一人更是潘安宋玉般的人。
就有人不通道:「難道能比得上嘉喬家玉郎?」
嘉位於寶陵以南,乘船而下也要花上兩三日工夫,那喬家玉郎的名聲能傳到這邊來,足以說明是如何出眾的人了。
先前說話的人灌了幾口涼茶,一笑出東倒西歪的一口牙:「喬家玉郎我沒見過,不過要說能趕上我在城中遇見的那位公子,我是不信的。」
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不人跳出來反駁,又有同樣見過城中幾位公子的數人與之爭辯。
「老伯,來一壺茶,再上兩碟甜糕。」一個聲音打斷了雙方的爭論。
眾人循聲去,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茶棚不遠停住,轉從驢背上扶下一位十二三歲的來。
男子見眾人都看過來,把驢在路邊樹上栓了,子一擋,遮住大半形,略帶不耐地喊道:「快點上,我閨不大舒服,趕著進城呢。」
「好勒——」茶博士忙端上一壺茶並兩碟子甜糕。
男子把一碟子甜糕推到面前,聲音不大不小道:「吃吧。」
他說完,抓起茶碗猛灌了幾口。
尋常人家不講究,孩子騎驢趕路很平常,眾人便收回了目。只有幾個眼尖的驚訝於的秀,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男子顯然不高興別人瞧他閨,重重哼了幾聲。
他生得人高馬大,瞧著就是不好招惹的,坐在這簡陋茶棚里喝茶的都是尋常人,不惹事,就都不再關注這邊,重拾剛才的話題。
「要我說,城裡來的那位公子肯定比不上喬家玉郎!京城雖好,哪及得上咱們這邊山清水秀,特別是嘉F縣遠近聞名出人的地方。」
自從在茶棚中坐下就很規矩老實的忍不住抬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什麼啊,我怎麼聽說那喬家玉郎也是京城來的?」
「喬家玉郎是京城來的不假,可人家是地道的嘉人。大前年喬先生過世,隨著家人回鄉給祖父守制的。」
「啊,原來喬家玉郎是喬先生的孫子……」
提起喬家玉郎,當地人要加一個前綴:嘉F縣的。
可若說到喬先生,那全天下人都會想到同一人:前國子監祭酒,名滿天下的大儒,早年有天下才子第一人之稱的喬拙先生。
只可惜,喬先生已於兩年多前過世了。
茶肆里紛紛響起惋惜聲。
垂眸遮去眼底的異樣,耳邊已經聽不進那些聲音。
一睜眼,從北征將軍邵明淵的妻子,喬先生的孫喬昭變了十三歲的黎昭,更是落了人販子之手,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快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祖父……
喬昭在心底喃喃念著。
嫁去京城后,從沒想到會以另一個份,以這樣的方式,如此靠近無數個午夜夢回中心心念念的地方。
嘉,那裡葬著最敬的祖父,還生活著從京城回來的至親。
算起來,現在父兄他們已經除孝了。
喬昭悄悄握了握拳,不聲掃牛飲的男子一眼。
腦海中殘留的記憶里,小姑娘黎昭自從落這人手裡,試著逃跑過數次,無一不以失敗告終。
最激烈的一次,小姑娘尋了個機會掙,邊跑邊哭喊是被這人拐賣的,引得不路人圍觀。
這人追上去,言辭懇切,一邊抹淚一邊說:「閨啊,爹知道你恨我,攔著你與隔壁的王二牛私奔。可你再怎麼恨,爹都不能看著你走錯路啊!別鬧了,乖乖跟爹回家吧,你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小姑娘聲嘶力竭的哭喊沒有留住圍觀的人,男子到了無人狠狠教訓了一頓,從此盯得更。而能有現在的這點自在,卻是代替小姑娘活過來的喬昭這兩日格外老實的果。
「走吧。」男子在桌子上留下幾枚銅板,站起來。
喬昭忙站起來,目不斜視跟著男子往外走。
因著這番靜,那些目又落在上。
款款而行,不經意間流出來的優雅讓男子忍不住皺眉。
這次的貨是他這些年得手最好的一個,可未免太好了些,這麼隨意走著就如此惹眼。
前兩日怎麼不覺著呢?
男子嘆了口氣,暗暗下定決心,等進城后還是換輛馬車好了。
一個時辰后。
喬昭騎在驢背上,仰頭著城門上「寶陵」兩個字有些出神。
寶陵是來過的。
祖父喬拙灑不羈,早早就不耐煩做,辭后帶著祖母與縱山水,後來不行了,就回了嘉居。
曾為了祖父的病,跑過兩趟寶陵。
城還是那個城,卻變得太徹底了。
幾日來的小心翼翼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些許,一抹自嘲笑意在角一閃而過。
男子帶著喬昭進了城,尋地方賣了那頭雜驢,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擔心剛安分兩日的小丫頭又出子,就低聲安道:「你且乖乖聽話,我帶你去上好的酒樓吃飯,回頭再雇一輛馬車,就免得你風吹日曬了。」
「還要去哪裡?」一直沉默寡言的喬昭忽然開口。
與男子對視,雙目清湛,如春日裡最輕的水波被微風吹皺。
鬼使神差下,男子回道:「揚州。」
回過神來,男子有些懊惱,旋即又安自己:小丫頭知道了又何妨?過了這寶陵,揚州城很快便到了。
揚州啊。
喬昭面上沒有變化,心中卻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從這裡到揚州將走另一條路,離著的家鄉嘉卻是越來越遠了,等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即便逃,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恐怕會才出狼窩,又落虎口。
喬昭沒有想好以現在這幅模樣如何與親人相認,但至知道父兄皆是端方君子,面對落難的小姑娘,不會生出歹意來。
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家的,這樣的話,必須在寶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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