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后和隆慶帝很快就會完全放棄他，雖然那天他們召他進宮，對他的態度很是優容，而且也護著他。韓太后還暗示他，暫時停了他的職務，不過是爲了平息朝野的議論。只要等到風聲過去，就會讓他復原職。

畢竟，他可是太后一派的人，是太后的心腹。

而要風聲過去，也本無需等待太久。韓太后和隆慶帝給肅王親王的破案時限，僅僅有一個月。而隆慶初年的科場舞弊案，不要說是一個月的時間，就是一年、兩年，只要韓太后和隆慶帝微微設置一些障礙，這案子就本破解不了。

原因無他，韓太后纔是這樁案子真正的主謀。

即便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但是楊庭宇還能夠清晰地回憶起那天的事。

隆慶帝在大朝會上宣佈開恩科，當時文武百都齊聲贊同。接著，隆慶帝就認命魯閣老作爲這次會試的主考，而他也被認命爲同考之一。

他當時還在禮部，這樣的差事對他來說，可以說是一種榮耀。那似乎是象徵著，隆慶帝已經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心腹。

他心中暗暗得意，得意於在隆慶帝登基期間他所做的幾件事，看來，是他做的那幾件事討好了隆慶帝。

而當他從朝堂上下來，回到府中還沒來得及換裳，就有宮裡的中到了。中來，傳的不是隆慶帝的旨意，而是韓太后的懿旨。

他毫不敢怠慢，立刻跟了中去見韓太后。

或許別人還不知道，但是他卻看的非常清楚，韓太后是一個有政治野心和手段的人。他寧願得罪隆慶帝，也絕不願意得罪這位韓太后。

等他到了韓太后跟前，韓太后待他非常親切。

韓太后問了他許多話，還說早就注意到了他，說這麼多年。以他的才華，可算是被埋沒了。韓太后最後甚至還像開玩笑地說，認爲以他的才幹，足可以閣輔政。應該會比現在的閣老們做的更好。

只可惜，大行皇帝在世的時候，除了謝六元和韓國舅，眼睛裡就有一個魯閣老，而沒有注意到他。

韓太后還貌似不經意地問他。說聽說他跟魯閣老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說了這些話，韓太后就定定地看著他。

他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韓太后的用意，因爲他確實跟魯閣老是好朋友，魯閣老曾經在醉後跟他抱怨，說韓太后有獨攬大權，干涉朝政的野心。

而且，韓太后與大行皇帝的早就破裂，兩個人一直貌合神離。

那次喝醉，魯閣老還在他這個好朋友面前哭了。魯閣老哭的是大行皇帝，雖然語意含糊。但是他特別留心，還是從那隻言片語裡面猜到了一個驚天的。

那絕對是掉腦袋，一家子都要沒命的。

魯閣老後來醒過來，就十分後悔，他似乎並不記得醉後曾經說了什麼，但多有些疑心，特意找他來詢問。他當然不會說實話，只是用其他的話將魯閣老支應了過去。

想到這些，他就意識到，今天韓太后與他的話雖然看似平常。但他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殺之禍。

他回答韓太后，承蒙魯閣老看得起他，他和魯閣老一直朋友往來。

韓太后就笑了。吩咐人賞了他許多東西，就讓他回去了。

這次韓太后召見他，表面上是爲了隆慶帝收買朝廷重臣的心。

而回到府中，他看著韓太后賞賜的那些東西，幾乎整夜未眠。他知道，韓太后很快就會再找他。那時候。他將不得不做出選擇。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路將讓他飛黃騰達，而另外一條路，則是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前功盡棄。

對他來說，這本就不用選擇。雖然他很清楚，那條飛黃騰達的路，要用魯閣老的頭頸的鮮來鋪就。

不出他所料，韓太后很快就再次召見他。

他與韓太后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有了韓太后做後盾，他又是魯閣老的好朋友，魯閣老從來不會防備他，更萬萬想不到他會陷害他，一切都進行的順利異常。

隆慶初年朝廷大洗牌，韓太后的許多心腹都佔據了要職，而他也青雲直上，用趁此機會暗中爲自己和謝氏安排了許多的黨羽和耳目。

而也正是從那之後，韓太后正式掌握了朝廷的權柄，雖只在後宮之中，並不上朝聽證，但是幾乎所有重要的政令，都是出自慈寧宮，而不是乾元殿。

隆慶帝在那次的策劃當中，一直保持了沉默。但是他知道，韓太后所策劃的一切，隆慶帝都是知道的。

可隆慶帝對此採用了聽之任之的態度。只有在最後，知道魯閣老會被死，魯閣老一家也都將被抄沒的時候，隆慶帝才說了話。

隆慶帝想要保住魯閣老及其一家的命。

然而，那個時候，事已經無可返回，隆慶帝爲帝王，也救不了魯閣老一家的命。

如今，秦震和祁佑年要查他，也是隆慶帝第一個沒有阻擋住。

雖然這樣，他當時也並不怎麼驚慌。還有韓太后，韓太后會保他，而隆慶帝得聽韓太后的。而且，他還有秦霖。

與秦霖搭上線，還是在最近，他現了紀曉棠的威脅之後。

他將他對紀家世的懷疑，告訴了秦霖。本來，他是不打算揭這個的，因爲他想要將這個所涉及到的利益據爲己有。

但是紀曉棠的威脅太大，他只能舍了這個，換來秦霖這個盟友。

紀家的世，就是秦霖聽了也不能不容。而秦震，更應該知道紀家世的秦震，卻用了李代桃僵之計，將紀家給保護了起來。

秦震所圖非小。

秦霖絕不會讓秦震得逞，或者說他和秦震有著同樣的意圖，自然也不能放過紀家。

幾方勢力拉鋸，形越複雜。他就越安全。

然而他沒有想到，秦霖會和他翻臉，看秦霖和秦震同來查抄他的府邸，雖然兩人面上依舊不合。但他卻立刻就知道，這兩個人是聯起手來了。

秦霖不再保護他，秦震和祁佑年，一定要置他於死地，隆慶帝搖擺不定。只有一個韓太后。

爲了保護住自己，韓太后很快就會捨棄他。

那個時候，就是他的末日。

不能束手待斃。

楊閣老睜開眼睛，一雙眼睛中四。

查抄的人，給了他一層遮布，沒有他，也沒有他的家人，而且名義上也說的很面，但這些糊弄別人可以，卻糊弄不了他。

他自己最清楚。大廈將傾，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再留著這座很快就會坍塌的大廈，他也會跟著碎骨。

雖然一生的心就這樣毀之一旦，但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而且，他還有最後一個。

那個在手，他只要逃離京城，這樣兵荒馬的時候，隨便去哪裡居，或者乘船出海。也能得一個後半生逍遙，而且貴逾王侯。

“只是這一大家子……”

他還有這一大家子人，他本不可能帶走他們。而且，如果知道了真相。他們是否願意跟他走呢？

這一大家子，他也是要捨棄了。

但是……

“來人……，”楊閣老在太師椅上坐直子，過一個心腹的小廝來，“去請大老爺過來說話。”

……

與此同時，慈寧宮

隆慶帝坐在韓太后的對面。背靠在椅背上，微瞇著眼睛，慘白的臉上毫無，似乎是睡著了。

就在韓韓太后跟他說話的過程中，睡著了。

韓太后忍了忍，似乎等著隆慶帝自己醒過來，但是過了半晌，隆慶帝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反而像是真的睡著了。

“陛下……”韓太后終於忍不住，乾咳了一聲，喚隆慶帝。

“唔……”隆慶帝在椅子上略了，這才慢慢地起眼皮，卻看著大殿一腳的滴，“母后，時辰不早了……”

看隆慶帝說話的意思，竟是想要告辭。

可跟隆慶帝要說的話還沒說完呢。

“陛下，方纔咱們說到哪裡了？”韓太后不等隆慶帝將話說下去，就問道。

“唔……”隆慶帝遲疑，“母后方纔說到了哪裡？”

韓太后嘆氣。

“方纔，哀家正在與陛下商量楊閣老的事，大理寺那邊，今天又送來了不文書……”

隆慶帝不說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陛下也看了，請問陛下做什麼打算？”

“母后看該怎樣置，就怎樣置吧。”

“現在要怎麼樣置，只怕也由不得哀家了！”韓太后的語氣中帶著抱怨。“早知今日，陛下當初實在不應該……”

如果隆慶帝那天沒有吐口，同意秦震和祁佑年調查隆慶初年的科場舞弊案，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被。

“這樣的大事，陛下就該在朝堂上先緩一緩……”然後回來跟商量，再做決定。

以往遇到事，隆慶帝都是這麼做的。所以，這次隆慶帝反覆說什麼迫於力，實在沒法子的話，是並不相信的。

“陛下……”韓太后看著隆慶帝，眼神十分複雜。“陛下還在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嗎？”

“母后，往事已矣，朕不想再提。”隆慶帝懨懨地說道。

隆慶帝可以說正當壯年，然而卻並沒有壯年男子該有的神氣兒，尤其是私下裡到了韓太后面前，更總是這樣一幅懨懨的樣子。

韓太后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陛下還是在責怪哀家。”韓太后的聲音沉痛，一面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母后，朕沒有。朕說過，過去的事，多提無益。”隆慶帝態度溫和，卻並不見被韓太后的這番舉如何打。

“當年的事，哀家也是不得已。誰承想……”韓太后說到這裡，就看見隆慶帝又將眼睛合上了。韓太后立刻就將話頭打住了。

隆慶帝看似溫和，但若真打定了什麼主意，卻是誰也說不的。

“誰承想。這楊庭宇竟然是反賊安在朝廷裡的釘子，咱們都被他矇蔽了！”

隆慶帝雖依舊沒說話，但是眼睛卻慢慢睜開了。

“楊庭宇不能留，不過他至閣老。卻做了反賊，若宣揚出去，於大秦國有礙……”

“那麼，依母后的意思……”

“賜他一杯毒酒吧。”

韓太后的意思，是要囫圇了結這件事。

隆慶帝知道。韓太后說什麼大秦的國，其實不過是擔心如果要大理寺審理楊閣老的案子，會將當時案件的都牽扯出來。

那麼，勢必就會牽扯到韓太后自己上。

韓太后倒是不怕有人來治的罪，但上帶了這樣的嫌疑，就會被天下的讀書人所厭棄。那些讀書人，可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的。

隆慶帝並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

賜楊閣老毒酒，除掉楊閣老，最心痛的人，莫過於韓太后。

要賜死楊閣老。韓太后並沒有下懿旨，而是安排了心腹的人暗地裡將毒酒送進了楊府。那人不僅送去了毒酒，還給楊閣老帶去了幾句話。

韓太后的意思，是讓楊閣老自殺。

楊閣老自殺亡，那麼很多真相也就隨之永遠湮滅於地下。

“本來……”韓太后嘆氣，臉上神慢慢變得沉起來。本來，還想留著楊閣老，做另外一件用途，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秦霖和秦震的太……

“當年的小二郎，如今都已經長大人了。”韓太后自言自語。眼中神晴不定。